北京，不會辜負好姑娘

孟祥寧

畢業(yè)之后，我執(zhí)意要來北京闖蕩。那時候我和H相戀快兩年了，我說我要去北京發(fā)展，希望他能和我一起走。他撇撇嘴說這是座他很厭惡的城市，壓力太大了。

H留了下來，在火車站，我拍著他的肩膀，自信滿滿：“等我在北京闖出一片天后，你就過來跟著姐混。”H笑了笑，只是讓我照顧好自己。

都說北京是所有文藝青年聚集的地方，而作為一個喜愛寫文字的人，北京于我就是讓夢想發(fā)光發(fā)亮的地方。在朋友的推薦下，我成功入職一家科技公司當網(wǎng)編，在國貿(mào)辦公。

那時候我認識了大頭南瓜。

大頭南瓜混跡北京多年，北京CBD各大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均有他的足跡。他也是個文藝青年，因為他的頭很大，所以我叫他大頭南瓜。他憨憨地笑著，說這個名字好，以后我的筆名就叫這個吧。

初入職場，我對各方面的工作還不熟悉，那天我一直加班到很晚，才將任務全部完成。

出了公司，小腹突然一陣絞痛，每走一步路，都像有什么東西在撕扯著我。鑰匙因為沒拿住掉了兩次，我開門進去，像山一樣倒了下去。我躺在床上，身子弓成了一只蝦。

我太需要安慰，便給H發(fā)微信。

“我肚子疼得不行。”我說。

過了一會兒，他發(fā)來：“哦，那你吃點藥，我這正忙呢。”

“忙什么呢？”

他發(fā)來一張飯局的照片。

“你好好照顧自己，乖啊，先不說了。”

一句話便將我所有想說的話都堵了回去。

我的眼淚嘩啦就溢了出來。所有的委屈與心酸一齊襲來，像是潮水一樣將我瞬間覆蓋了。

他一定是有很重要的客戶需要談，所以我要好好的，不能耽誤他工作。我安慰自己，眼淚默默地流了一臉。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我趕緊拿起手機，卻看到了大頭南瓜的那個大頭在我的屏幕上閃爍。“你煩不煩啊！誰讓你在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的！”我將滿腔的怒氣發(fā)到了他的身上。

電話那端愣了幾秒鐘，隨即傳來他弱弱的聲音：“抱歉，請問是檸檬小姐嗎？”

我這才意識到了自己剛才的失態(tài)，突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對不起，大頭南瓜，我現(xiàn)在心情特別不好，嗚嗚嗚……”

“哎哎，先別哭啊，我這人最受不了女生哭了，你在家嗎？我過去找你。”

“別過來啊，我現(xiàn)在狀態(tài)特別不好……”我話還沒說完，他就已經(jīng)穿上外套出門了。

于是，當他出現(xiàn)在我屋門前的時候，我整個人披頭散發(fā)，眼淚和鼻涕的混合物粘在臉上，衣服因為在床上蜷縮而皺皺巴巴地掛在身上。

“你沒事吧？”大頭南瓜一臉焦急，氣喘吁吁地問我。

我剛要說沒事，肚子又一陣劇痛，我難受得彎下腰。大頭南瓜一把將我橫抱起來放到床上，幫我蓋上被子，又幫我倒了杯紅糖水。他一直陪我到很晚才離開，走的時候囑咐了我很多句，什么“不能摸涼水，晚上蓋多點，小心著涼”之類的話。

我捧著熱氣騰騰的紅糖水，靠在床上，向他揮揮手。

那一刻，我終于感受到了被呵護的溫暖。一天周末，大頭南瓜一時興起將北京文藝圈中幾個關系不錯的朋友聚到一起，也拉上了還在被窩中做夢的我。我蓬頭垢面地接起電話說我對這種聚會不感興趣，大頭南瓜卻堅持說北京的花兒都開了，特別美，你要是再不走出來轉轉，天天窩在家里會發(fā)霉的。

我一驚，抬眼看向鏡中的我，真的有點不認識自己了。長期熬夜的后果就是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頭發(fā)因為許久沒有打理像一蓬亂草。我一邊尖叫一邊跑向衛(wèi)生間，拾掇了兩個多小時，穿上了一身黑色連衣裙，外面套了一件白色小西服，最后站在大頭南瓜面前的時候，他驚訝得下巴都要掉了。

“你是去約會？還是要參加什么盛宴？穿得這么……”他說話都開始結巴。

我樂：“穿得這么美是吧？”我整整連衣裙的裙擺。

他點頭如搗蒜。

我狂笑，跟著他走進了國貿(mào)那家綠茶餐廳。

酒足飯飽之后，一幫文藝青年開始高談闊論聊文學，什么馬爾克斯博爾赫斯的，聊得臉紅脖子粗。大頭南瓜和我則安靜地坐在一邊不言語，都低著頭看手機。

我在微信上給H發(fā)消息，他沒有回復，我便一頁頁地翻著我們的聊天記錄。看到我們剛異地戀的時候，他每天都會發(fā)來一張他的自拍照。因為他有嚴重的賴床毛病，所以每天早晨我都擔負著叫他起床的重任，我必須一刻不停地打電話，直到將他叫醒為止。這樣的方案實行了沒多久我就發(fā)現(xiàn)了一個bug，他在接了電話后支吾一聲就掛斷又繼續(xù)睡了。于是我想出了一個辦法，起床之后穿好衣服用微信給我發(fā)一張自拍。

我將他的每張照片都點開來看，仿佛他真的陪在我身邊。一張張翻過去，突然，我愣住了，我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屏幕，盯著H身后。

我分明看到了一個黑色文胸的肩帶，被壓在枕頭下面，只露出一個小角。

我將照片放大，事實再一次殘酷地擺在了我的面前——原來他早就出軌了。

我慌忙起身，在眼淚沒有奪眶而出之前離開了餐廳，大頭南瓜追了上來，一頭霧水地問我：“發(fā)生什么事了？怎么這么著急？”

我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不好意思，我就是想一個人待會兒。”

我將照片發(fā)給H，哭著給他打電話，我本以為他會急忙解釋，哪怕騙我也好，但他沒有，他只是淡淡地說：“對不起。”

兩年的感情，抵不過短短兩個月的分別。

我到三里屯酒吧和陌生的外國男子喝酒，一瓶接著一瓶。

我以為我出現(xiàn)幻覺了，因為我看到了大頭南瓜。

他站在我身邊，一把奪過來我手上的酒瓶，將我從陌生男子的懷抱中搶走。我跟著他，搖搖晃晃地走到了大街上。

“你瘋了嗎！為了一個人渣你糟踐自己！你腦子進水了吧！這樣不值得！你個傻瓜！”

在聽到他罵我傻瓜的一瞬間，我蹲下身抱住膝蓋嗚嗚地放聲大哭起來。

“你不懂那種感受，一瞬間你覺得你的世界全垮了。我努力工作，卻始終不盡如人意，拿著微薄的薪水還要受盡白眼，住在郊外的蝸居中。我努力愛人，卻抵不過時間與距離的考驗，真心換來的卻是背叛……”

大頭南瓜突然將我緊緊地抱在懷里，輕聲說：“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我抬眼，擦干淚水，點了點頭。

“你真的很幸運，不，是太幸運了。難道你以為所有人一開始來北京，都是在CBD的高樓大廈中工作的嗎？我剛來北京的時候，沒有任何朋友推薦，誰也不認識，那個時候找工作也沒有現(xiàn)在這么多途徑，只能依靠報紙。我買了很多份報紙，坐在長安街邊的長椅上看上面的招聘信息，覺得合適的就用筆圈起來，一個個電話打過去，一趟趟跑面試，不行的就畫一個叉。你知道面對一摞子報紙，整面整面都是一個個大紅叉的那種心情嗎？我身無分文，沒有睡覺的地方，就睡大街，你知道裝豆子的麻袋嗎？一袋一袋的豆子鋪起來，我曾經(jīng)就在那上面睡了將近一個月……最后也都挺過來了，生活漸漸好轉了。北京這座城市永遠不會辜負努力的人，而你是個上進的好姑娘，善良、勤奮、有斗志，為了一段不值得的愛情，又何必糟蹋自己呢？你所做的不過是努力證明自己，在這座城市，你可以實現(xiàn)夢想，獲得你想要的東西……”

我的眼淚默默地淌了一臉。我看著大頭南瓜的眼睛，有什么東西在街燈下一閃一閃。

這以后，我刪除了關于H的一切，在大頭南瓜的鼓勵下，漸漸找回了迷失的自己。每天不再熬夜，過有規(guī)律的生活，早起、吃早飯、閱讀、看報、定期寫作……走在CBD，漸漸覺得天空越來越藍，心情也越來越好，工作也越來越順利。

當我站在年會的頒獎臺上，被評為優(yōu)秀員工時，我看到大頭南瓜發(fā)來的賀電。

“檸檬小姐，恭喜你找回了自我，晚上可否賞臉一起吃頓飯呢？”

“沒問題，南瓜先生。”

那晚之后，大頭南瓜就正式成為了我的南瓜先生，而我則成為他專屬的檸檬小姐。

當初那種迷茫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在這座城市中找到了強烈的歸屬與幸福感。

而這座城市，永遠不會辜負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