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句說不出口的話

方懸

見你第一面的時候，我心里就在想：呀，一定是個內向靦腆的姑娘。

你長得高、白，一頭長發(fā)烏黑柔順至腰際，坐在桌子上晃著兩條長腿打量著這個寢室，帶點格格不入的氣息。這是我對你的第一印象。

后來自我介紹，你說：我叫李嘉成。

我們都覺得這名字很霸氣。

什么時候開始走近的呢？大概是我們知道我們兩家所在的城市緊挨著的時候，大概是我們頭對頭睡的每個夜晚，大概是我太喜歡你了。

我們一起學跆拳道，又一起在學了沒幾天后放棄。我們一起學吉他，到現(xiàn)在也只會彈那么幾個干巴巴的調子。632123，532123，432123。簡單的像是在說話。

有一次我們一起吃飯，我把辣椒挑出來放在碗邊，實在是太辣了。你非要讓我吃你碗里的肉，我不吃，你堅持要我吃。幾番推脫，最后，我說：“那我讓你吃我的辣椒你吃么？”你二話不說夾起來就往嘴里送。

當時我就震驚了！震驚之余我吃了一塊你碗里的肉。

不管我做什么，你都陪在我身邊。你在我參加團體操訓練的時候在旁邊等到很晚，只為了和我一起吃飯;你在運動會結束后給我打電話一起回寢室;你會在期末的時候和我一起去教室復習，因為圖書館人太多。

今年的端午節(jié)，另外幾個人回家的回家，出去玩的出去玩，我們兩個人都只剩十元錢，窮得只吃得起一頓飯，吃一碗八塊錢的面然后窮酸得只買得起一塊五的小葫蘆掛在門上。

你的性格太像小孩子，會對某些事有執(zhí)念。有一次看到一個征稿題目，覺得很適合你，我就夸下海口說寫你。你特別開心，問我什么題目。我說：素直的心。你更開心了。

后來寫了一點就寫不出來了，便放棄了，但是你每天追著我要看，說我答應你了，就一定要把它寫出來。我說：你放心，我一定會寫。

可是沒等到我寫出來呢，我們就分裂了。分裂這個詞放在這里有點好笑，但是我找不到更合適的詞來形容，就姑且先用它吧。

你說多巧，那天是我的生日，我們居然分裂了。

許多事在發(fā)生之前會有征兆，比如在這件事發(fā)生不久之前，我們已經(jīng)不頭對頭睡了，我已經(jīng)不再叫你“成成”而是改成“嘉成”了，我們已經(jīng)不再什么事都一起做了。

然后，它就猝不及防地發(fā)生了。

因為我生日，你特意送我我很喜歡的小黃人鎖頭，你還說：你快試試，看看好不好使。

我心里就在想，不好使也沒關系啊，這么可愛，就算不好使只擺在那里也很好看啊，可是你很認真地試著每一個，看到它們都好使才吁了一口氣。

室友D給我買了蛋糕藏在窗臺上，她點上蠟燭想端進來給我一個驚喜的時候關了燈。

你說：怎么回事？

我說：可能她在換衣服？

另一個室友笑了。

D走進來說：生日快樂。

我頭也不回眼睛仍盯在電腦上說：謝謝。

D又說了一遍：生日快樂。

我邊回頭邊說：知道啦。然后就看見D端著蛋糕笑得見牙不見眼，她說：唉，我還想給你個驚喜呢，沒想到被你和成成的對話破壞了。

D有點失望，她說覺得對不起我，沒能給我過好生日。我說沒關系啊，我已經(jīng)很高興了。可是D還是悶悶不樂。

我發(fā)誓我說的話一點惡意都沒有，單純地只是想轉移一下D的注意力，我說：都怪你。

真的，我只是因為和你好，所以才這么說，我覺得這樣跟你說沒關系，你不會在意。

沒想到你會生氣，你說：不怨我。

我說：就怨你。

你堅持說：不怨我。

我說：怨我行了吧，哼。

你說：哼個粑粑。

我說：哼你。

我們平常也這樣對話，這只是玩笑話，你我都知道。到那時我也以為你沒生氣。然后你爬上床，不一會兒很大聲地說了一句：我不就問一句么？

聽你的聲音知道你已經(jīng)生氣了，我還很奇怪，完全沒get到氣點啊，怎么就生氣了呢？

我也有點不高興地說：不是說不怨你了么？

事實證明，我就是嘴賤。跟誰都是，有時候，少說那么一兩句，完全可以避免很多不好的事情發(fā)生，可是我有勇氣說出口，卻沒有勇氣去挽回。

你很生氣，連我分給你的蛋糕都沒吃。端回來悶悶地說：我不吃，你吃吧。

事實再次證明，我就是有點擰巴。要是當時我沒有氣呼呼把蛋糕端給別人吃，而是端回給你再跟你說一句：別生氣了，吃蛋糕吧。是不是，后來一直到現(xiàn)在發(fā)生的事都不會發(fā)生？

如果你沒有發(fā)那條說說，如果我沒有看見那條說說，如果我沒有火上澆油地又發(fā)條說說，如果你沒有看見，如果你沒有刪我的QQ，我就會在幾分鐘過后找到你的QQ跟你說聲：對不起。

可是當我找你的QQ找不到的時候，又震驚又好笑：你居然把我刪了？

然后，別扭的你和別扭的我就因為這么點小事不再說話。

有時候，真是覺得自己傻得可以，一廂情愿地鐘情于冷戰(zhàn)這種吵架方式，覺得這種吵架方式最有風度最省時省力，時間到了，自動就好了。我一直在等這個時間，可是一直沒能等到。

有好多時候，我想主動跟你說話，可是猶猶豫豫最終也沒能說成。有時候買了好吃的想叫你來吃最終還是沒能叫出口。你掛蚊帳的時候正好我下床上廁所，進廁所猶豫了一下出來決定幫你掛蚊帳沒想到回到寢室你已經(jīng)叫另一個室友幫你掛了，就這樣，沒幫成。

后來，分寢室了。我們再也沒有機會了。新的寢室我不喜歡，但因為是自己選擇的所以無論如何只能忍受。事實千萬次地證明：我簡直就是作死圣手！！！

對新室友忍到一定程度了的我終于知道了你的好，終于在一直郁郁寡歡的時候想起了你，想起了曾經(jīng)讓我氣得不行的那個姑娘。我還會在看見你時五味雜陳，但還是沒能勇敢地跟你主動打個招呼，沒能對你哪怕是笑一下。

那天在微博上看到一句話，頓時想起了好多我對不起的人，好多被我的古怪脾氣氣到的人，最后，畫面定格在你的臉上。畫面里你二話不說夾起辣椒就往嘴里送。

我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用這種方式完成這個承諾：寫一篇關于你的文章。我這個郁郁不得志的老女人在被人放了鴿子帶著一堆書回到寢室，不知道該干什么最后打開電腦寫下這些遲到了很久的話。

我很想你。

那句我在我微博上看到的話是：

“發(fā)現(xiàn)年紀越大越說不出這句話：我們，和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