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耳朵爺爺

翁翁不倒

爺爺年輕的時候長得很俊，沒想到老了之后竟變得呆萌起來，因為沒肉而深陷的臉頰，越發襯托出他的兩只大耳朵，就像妹妹經常看的動畫片大耳朵圖圖里面的胡圖圖小朋友。

妹妹也喜歡爬上桌子，扯著爺爺的大耳朵，叫著圖圖圖圖。

爺爺聽不懂她在說什么，他又不看動畫片。

不過爺爺有自己的心頭好，就是被他叫做“孫猴子”的西游記。

每天早晨起床洗漱后，都會問我，今天的孫猴子在播了嗎？

他看了十幾年也沒厭，對劇情的發展了如指掌，我們陪著他看的時候，總是被他從頭劇透到尾，真討厭啊！

不過能夠對西游記這么熟悉還得感謝爺爺呢。

到了下午，爺爺就喜歡躺在他的老人椅上，喝著我給他亂泡的茶，給我們姐弟幾人講一些以前的故事。

爺爺的手掌握著我的手，可以感受到他松弛的皮膚和手心厚厚的繭，有點扎人。

我記得最清楚的故事，說的是人們的祖先以前都是猴子，有著長長的尾巴，但是有一次遇上了大災難，被砸斷了尾巴。

之后的人就再也沒長出尾巴了。

可是摸摸自己的尾椎骨，還是能感受到一點突出的骨頭。

每每聽到這里，我們幾個小孩都會伸手去摸自己的屁股，摸了半天才找到準確的位置，輕輕按壓，真的能感受到骨頭的感覺。

我們幾個都瞬間感覺好神奇，以及爺爺的厲害。

不過這些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呢，爺爺不知道從什么時候起，要起一下床走一段路都很難。

爺爺有一天晚上睡到半夜想起來上廁所，又怕打擾到別人休息，硬是自己從床上爬起來，結果沒站穩一下子就摔了，老人骨頭本來就脆弱，這一摔直接就給摔到醫院去了。

媽媽一大早就拎了早餐到醫院去照顧爺爺。

爺爺已經醒了，媽媽就先給爺爺洗漱梳頭。

在家的時候這些都是我做，每天早上爺爺醒過來，撐著他的拐杖走到洗手臺前乖乖坐下，等著我給他洗臉梳頭。

爺爺的頭發不多，但長得很快，理發師每個月都要來一次。

有時候我給爺爺梳個三七分，或者二八分，再者背頭也很帥啊！

我是個小小造型師，爺爺就是我的模特兒。

有一天早晨爺爺醒得特別早。

我給他梳頭，問他今天怎么醒得這么早啊。

他說做夢夢見自己醒來已經在吃早飯了，于是就醒了。

我聽得哭笑不得。

收拾好了，媽媽就把白粥盛出來晾涼，爺爺沒有牙齒，吃東西只能像嬰兒一樣多次地咂巴，太硬的也吃不下。

他每次吃東西嘴巴都皺皺的，像小孩子一樣，我覺得好可愛。

<I：＼2015中學生博覽＼2015中學生博覽 內文＼2015-2A-4＼矢量小圖＼標題小圖7.jpg>[三]<I：＼2015中學生博覽＼2015中學生博覽 內文＼2015-2A-4＼矢量小圖＼標題小圖7.jpg>

大家都以為爺爺在醫院住一段時間就可以回家了。

誰也沒想到爺爺的情況竟然越來越嚴重，到后來只能靠打吊針維持營養。

上一次我去看他他還能喊出我名字，這一次爺爺竟然連我是誰都忘記了。

爺爺躺在病床上一陣咳嗽，媽媽趕緊扶他起來吐痰，生怕呼吸不順暢。

我就又想起了以前。

爺爺是老煙槍了，盡管醫生說了很多次不準再抽煙。

爺爺還是不聽話，趁著奶奶不在的空隙就偷偷地抽，奶奶回來了聞到味道，還是要把爺爺臭罵一頓。

我呢，竟然還是個小幫兇！幫忙遞煙灰缸處理煙頭找打火機。當時只是單純地覺得爺爺已經這么老了就讓他過得開心隨意些吧。

爺爺的煙奶奶總是找不到，只有我知道藏在什么地方，有一次媽媽給爺爺整理床鋪，從枕頭下搜出一包煙，就拿走了。

傍晚爺爺試探著問的時候媽媽還假裝不知道，說：“你放的什么啊？找不到我幫你找找。”

爺爺就說沒什么。

我這個小內奸偷偷拿了煙又還給爺爺，把媽媽氣得半死，可是現在爺爺連煙都抽不動了。

爺爺的咳嗽多痰也是吸煙引起的。

在飯桌上吃著飯的時候，爺爺常常咳嗽，一咳就會咳出一連串的痰。

那個聲音不用我說，你們也知道肯定不好聽，更何況我們還在吃飯。

我們都沒說什么，但妹妹年紀小不懂事，直接就說，“爺爺你好惡心啊！我都吃不下飯了。”

之后妹妹明顯地開始嫌棄爺爺了，爺爺好像也感覺到了，但是沒說什么。

我想爺爺當時一定很傷心吧。

<I：＼2015中學生博覽＼2015中學生博覽 內文＼2015-2A-4＼矢量小圖＼標題小圖7.jpg>[四]<I：＼2015中學生博覽＼2015中學生博覽 內文＼2015-2A-4＼矢量小圖＼標題小圖7.jpg>

爺爺的身體日益差勁，因為營養吸收不了，他的皮膚變得很脆弱，鼓起了小包，輕輕一碰就破，流出液體。

爺爺清醒的時刻已經非常少了。

這次清醒，爺爺說他想回祖屋了。

我們面面相覷。

鎮上的人們都知道，當老人感覺自己快要死的時候，都會選擇回到祖屋度過剩下的時日。

所以說，爺爺這是要走了嗎？

爺爺走的那天晚上，我睡得極不舒服，噩夢一個接著一個。

被姐姐叫醒的時候，我嚇了一跳，出了一身冷汗。

姐姐背著燈光，看不清臉上的神情，她輕聲說，快起來，拿上那個大鍋，到祖屋去，我先到樓下等你們。

我們幾個小孩迷迷糊糊往身上套了衣服，跟著姐姐出門。

那時已經是深夜，街上鮮有行人，只剩幾個夜宵鋪還在營業。

我走著走著，被午夜的冷風吹了一會，終于有些清醒過來，看著前面沉默不語的姐姐，突然想到什么，呼之欲出的答案，卻又不敢開口問。

只是默默紅了眼眶。

<I：＼2015中學生博覽＼2015中學生博覽 內文＼2015-2A-4＼矢量小圖＼標題小圖7.jpg>[六]<I：＼2015中學生博覽＼2015中學生博覽 內文＼2015-2A-4＼矢量小圖＼標題小圖7.jpg>

爺爺是真的離開我們了。

姑姑們抱著哭作一團，我們幾個小孩圍著大鍋給爺爺燒紙錢，明晃晃的火焰一瞬間就吞噬掉小小的紙片。我盯著火焰，有些發愣，透過它竟然能看到爺爺，爺爺又像以前一樣看著我笑，嘴巴皺皺的，像個小孩子。

火舌突然躥上來，燙得我手指發燙。

我晃了晃神，爺爺就消失了。

當日子來到了新年，爺爺已經走了有半年了。

今天姑姑們照著習俗一起去問神了，我一向不相信這些，但還是被他們的說法感動。

“看！現在撐著拐杖緩緩走來的就是阿爹啊，他穿著生前最喜歡的衣服，他有一對又大又機靈的耳朵，笑起來憨態可掬。阿爹說啊，自己過得很好，我們給他燒的幾個僮仆把他照顧得很好，住的是豪宅吃的是山珍海味，出外也有車，各種數碼產品應有盡有，錢也夠用……”

幾個嬸嬸都笑了，“他阿爹還和小年青一樣會玩手機啊！”

我也笑，爺爺，愿你在我到不了的天國里，永樂不老。

您的孫女很想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