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們有夢

舸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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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天的鈴聲，有點像寒山古寺夜半的鐘聲。

我慵懶地看向窗外，瞥見一片新藍。原來雨停了。

莫柒輕點我的肩膀，問我要不要去看“詩經舞”。我正想著現在的舞蹈好有深度，連詩經都可以當道具，最后發現我錯了，原來是“絲巾”……

看完眼花繚亂的群巾亂舞，我們奔向飯堂搶飯。熙熙攘攘均為飯來，速戰速決揚長而去。不一會兒，莫柒滿面春風地殺出重重人圍，只見兩雞翼栩栩如生縱插飯中，與青菜、黃豆、南瓜等繽紛五彩相得益彰，另有灰白丸子隨意點綴，再灑上辣醬，香味撲鼻。不禁低頭看自己那“白描豆腐”與“寫實排骨”，寥寥無幾的青菜耷拉著白飯，整個畫面清新簡潔，觀之如沐春風明月，食之卻索然無味。

我虛心向莫柒討教搶飯秘訣，誰知他邊撕雞翅邊說這其實是人品問題，還說什么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餓其體膚，叫我不必耿耿于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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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凡夫俗子是中午不睡下午崩潰，而莫柒是不用午休照樣生龍活虎的神人。據說他經常拿午休的時間寫詩。

有時候，人會因為一首詩，喜歡上一個作者。那時我在報紙上看到他的《什么時候》，就對莫柒刮目相看。他的詩像一幅簡潔明了的淡水墨畫，清新純樸，秀麗雅致，雖然簡單，卻很有韻味。

而我們的兄弟情誼，要歸功于紅棗烏雞湯。那次飯堂人聲鼎沸，我倆火力全開都無法入圍，果斷以退為進反敗為勝，跑到小吃街掃蕩美食，飽腹后唇齒留香回味無窮。印象最深的便是紅棗烏雞湯。烏雞中雜以當歸、枸杞和紅棗提味，湯汁鮮甜，入口潤舌無聲;肉質成糜，松軟不失嚼勁，點上醬油，入口即化，儼然春風帶雨。兩個吃貨對這紅棗烏雞湯贊不絕口，莫柒賦詩一首，而我出口成聯，橫批就是紅棗烏雞湯。最后的最后，吃貨相見恨晚，歃湯為盟，遂成拜把兄弟。

從此，我管莫柒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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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時候/能忘記墻角的哭泣/像你一樣/漫步在小巷里/食指劃過黎明的雞唱/去尋找似水的年華……”說完我兩手交叉放在腦后，架在欄桿上往后仰，一眼天藍。

莫柒一手插褲袋，一手拔掉左耳的耳機，斜倚著欄桿，似笑非笑地看著我，“喲，戀愛了？”

我兩眼迷蒙，盡力表現出淡淡的憂傷。

“哦，失戀了？你失戀就失戀，念我的情詩干嗎？”莫柒一臉歪笑，說完把耳麥塞進我的左耳——“She's gone / Out of my life / I was wrong / I'm to blame / I was so untrue / I can't live without her love……”

Steelheart的《She's gone》。旋律傷感夾雜激昂，歌聲凄清到撕心裂肺，高音穿透耳膜殘存濃烈的悲傷。

話說莫柒你不安慰我就算了，不給我聽治愈系的歌就算了，居然給我聽這么慘的歌，這下我是真的受傷了。果然兄弟是關鍵時刻在你背后補一刀的。

我感嘆，“如果你喜歡的人剛好也喜歡你，該有多好。”

誰知莫柒又補了一刀，“沒辦法啊，兩情相悅那叫有情人終成眷屬，兄弟你一廂情愿這叫問世間情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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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柒說他要不停地寫詩，不知疲倦，像一匹草原上肆意奔騰的野馬。

我也覺得莫柒會寫詩寫到地老天荒。你看他蝸牛、蒼蠅、蚊子皆可入詩，幾近信手拈來，而且“害人不淺”。自從看了他那首《蝸牛》，我竟然喜歡上蝸牛的生存方式，決定做個慢吞吞的人。

而莫柒看完我的小說《城門》，居然喜歡上城門的滄桑。

我帶他去古鎮看城門。沿著臺階登到城墻頂，往外看是無邊無際的田野，往里看是錯落有致的房屋。那時太陽正一點一點落下去，他倚在墻上看日落，沉醉在那片日暮里，最后消融在漸濃的夜色中……

隔天我們去看海，據說這海驚現過海市蜃樓。海天一色，干凈的海水卷著浪花猛擊著岸邊的巖石。海水漫過沙灘，留下一個空空的漂流瓶，反射著陽光。

莫柒隨手撿了一根竹枝，在沙灘上寫下他的英文名“Neves”。

莫柒很喜歡“7”。曾聽他說，“7不知何時開始，就和我很有緣似的。以前我有個Q名叫‘第七個小矮人，現在這個叫‘莫柒，我才發現自己那么喜歡用到7，索性視為幸運數字了。用‘seven當英文名太土了，就反過來用‘neves，查字典說是七巧板，還是沒離開‘7。感覺好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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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柒喜歡北島。

我喜歡北島的兩句話：“一個人的行走范圍，就是他的世界。”“那時我們有夢，關于文學，關于愛情，關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們深夜飲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夢破碎的聲音。”

高二時忙于學習，我們退出了相伴五年的文學社。莫柒不怎么寫詩，我也幾乎輟筆。記得高一時我們都信誓旦旦地承諾要筆耕不輟，而現實終究讓夢想變得有些卑微。

當我念完北島的那句“那時我們有夢”，莫柒默默地低下了頭……

有次打球，莫柒突然把球拋向灰蒙蒙的天，看著飄灑的雨絲發呆。他轉過頭問我，愛是一種戒不了的習慣，你戒得了嗎？

我搖頭。我也戒不了對文字的愛。對于文字，我們都放不下，也不可能真正放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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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的模擬考試紛至沓來，累人不淺。日漸憔悴的我決定出去大吃大喝，聊以自慰。

莫柒給我打電話時，我正在買冷飲。我跟他說，冷飲店的妹子給我推薦了巧克力冰淇淋，說我這種體型怎么吃都不會胖的。

莫柒問，那妹子漂不漂亮？

我偷偷說，不漂亮。

莫柒立馬說：“那怎么能聽她的！立刻說就她推薦的這種不要，其他的都來一杯。”

我說，你任性你過來包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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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結束時，班級開了次茶話會。

老班在黑板上灑下俊秀飄逸的“完勝高考”四個字，還讓眾人在黑板上簽名。末了他語重心長地說，芳名榜在此，高考后我們開個慶功宴哈……

我和莫柒相視一笑。怎么一恍惚就高三了呢？

之前我喜歡的那個女生，上去朗誦詩歌。居然是北島的。

莫柒邊嗑瓜子邊說：“兄弟啊，時間會帶你去最正確的人身邊，請你先好好愛著自己，然后那個還不知道在哪里的人，會來接你。”

“兄弟，那時我們有夢。為夢干杯！”

莫柒也舉杯痛飲，“兄弟！那時我們有夢……”

“什么時候/我還能這樣說/青春仍緊握手中/我們一直都在追逐星光的邊緣線上/輕輕地告訴自己/夢在離心最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