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好苦

楊傳良

原以為不缺吃不缺穿就是幸福，原認為不缺玩具就是幸福，原認為不差錢就是幸福。其實不是，現在的孩子已經擁有了許多，但他們內心很苦。

這是獨生子女的時代，這是物質豐富的時代，這是富孩子的時代。看得見的世界里，孩子們很富。衣服多得穿不完，美食多得吃不盡，玩具多得玩不了。但在看不見的心靈世界里，孩子真的很苦。

因為獨生子女，父母能騰出時間和精力管孩子了，爺爺、奶奶、姥姥、姥爺，更是閑暇的大富翁，他們都爭著關愛孩子。孩子在四面八方的愛的擠壓中成長，自己的心靈世界被擠得狹小又狹小。愛也如同飯食，過多會被撐壞的，會被油膩得厭食。孩子和家長是有代溝的，年齡的差異、經歷的差異、心智的差異，必然會有難以調和的代溝。家長付出那么多，期望值并沒達到，家長火了。孩子接受那么多，消化不了，孩子煩了。家長和孩子都累了。家長恨不得孩子第一天背完四書五經，第二天成為小畫家，第三天成為小音樂家，第四天把新華字典記住。家長沒實現的夢想劈頭蓋腦地壓在了孩子身上，把孩子壓得拼命反抗。委曲的淚像下雨一樣嘩嘩的。

我出生在上世紀60年代，那時孩子多，一家四五個孩子甚至更多，父母忙于生計，吃和穿就把他們累得筋疲力盡了，根本無暇管孩子的精神世界。于是，孩子的精神世界就有了廣闊的原野。孩子們個個都是天才，只要別擠壓他們的心靈世界，他們就是發明家。沒有玩具，我們會造。一塊碎瓦片可以磨成圓餅當做車轱轆，可以滿地上滾。轱轆在前面滾，孩子們在后面追。追上再讓轱轆滾，再追著轱轆跑。追一塊小瓦片轱轆跑出的汗足足就能趕上現在的孩子上兩節體育課。我們那時自己做的玩具可謂多矣！做小鉆，截斷一根釘子當鉆頭，削一根樹技當鉆桿，一根縫衣線當拉線，小鉆子在小手的拇指和中指間上下跳舞一樣扭著腰左轉右轉，磚頭和木頭上被鉆出了馬蜂窩一樣的眼。孩子們玩得那么專心，根本不用擔心大人們來打攪，世界就只剩下了孩子們的歡笑。一塊泥巴就可以玩出無數花樣，玩泥爆竹、捏小泥人、做泥桌椅。幾塊石子就可以下“老虎吃小人”的棋……我們那時的孩子雖然穿著補丁衣服，吃著窩窩頭，一年吃不上幾頓菜，但精神世界可真豐富。至今我修鎖配鑰匙、修自行車無師自通，就是兒時做玩具煉出來的。

現在的孩子玩具堆成山，可都是買現成的，錢一撒手，玩具就成了自己的。親自動手的快樂嘗不到了，沒有了造玩具的辛苦也就沒有了對玩具的深情和對玩具的珍惜。那天到妹妹家玩，小外甥的幾把槍都壞了，在廢品堆里埋沒著。我一會兒全修起來了，樂得外甥問：“二舅你是兵工廠的吧！”我對著小外甥談起童年造火槍的經歷：“你二舅八歲時造的火槍裝上子彈能打出105步。這事傳到你姥姥耳朵里，她怕我玩出人命，才收繳了我的火槍……”我一講，小外甥竟聽上癮了，小家伙非纏著我講下去，“喜羊羊”不看了，“光頭強”也不看了。到了幼兒園他就吹噓有個了不起的二舅，其實我也只是那時一個普通的孩子而已，在他們的眼里，我們那時的孩子都是了不起的人。我們孩提時代展開了隱形的翅膀，現在的孩子那雙隱形的翅膀都被家長用愛的線綁了。

孩子，你真苦。獨生子女，家里就你一個孩子，家長們的陪伴是那么賣力而笨拙，那么不和諧。他們早忘了他們小時候在地上隨意打滾的快樂，他們早忘了爬樹的歡笑直沖云霄。你們現在是他們掌心的寶。你們剛扒在地上，大人立即把你拉起來，說臟了衣服。你剛要爬樹，說你沒有鳥的翅膀，掉下來能摔斷胳膊摔斷腿成為殘疾人。你們在過多的呵護中長大，在過多的恐嚇中長大。

孩子，你很苦。小孩是天才，天才都有天使的肢膀，可你們不能用翅膀飛翔。翅膀不用，就會退化，連肌肉也無力。看你們很小就戴著個近視鏡，像個小知識分子似的。看白白胖胖的你們郊游一會兒就渾身淌虛汗，像個病秧子似的。孩子，你好苦。

（作者單位：山東濰坊聾啞學校）

責任編輯 鄒韻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