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恐怖家暴的邊緣，我的明天在哪里？

王佳

【案件回放】

噩運不斷，兩任丈夫均家暴

第一段婚姻留給25歲陳麗的除了滿身傷痕，還有兒子被前夫抱走時，母子倆撕心裂肺哭喊的場景……

可無論如何，生活還得繼續。

漸漸地，有熱心的親友想幫陳麗介紹對象，她明白像自己這樣既沒有穩定工作，又離過一次婚的人，已經沒什么“條件”可言。頻頻遭遇前夫家暴的陳麗，找對象惟一的要求就是“脾氣得好”。

經人介紹，陳麗認識了在飯店當廚師的吳東。吳東很會說話，父親是小學校長，離過一次婚，女兒跟他過。見過吳東兩次后，陳麗心動了，她想：吳東也算是書香門第，家教應該不差，不會打人。而她更看重的是，一個大男人離婚后帶著女兒，肯定是個有情有義、有責任感的人。只要自己好好過日子，帶好他的女兒，吳東一定會好好珍惜自己的。交往不久，懷著對第二次婚姻的美好憧憬，陳麗與吳東結婚了。

因為陳麗與吳東已經各育有一孩，按照政策不符合再次生育標準，計生辦的同志要求她上環并做定期檢查。然而，婚后沒多久，吳東就開始哄陳麗：“為我生個兒子吧，女兒一個人多孤單啊。”

吳東帶著陳麗悄悄去了黑診所取環。誰知，地下黑診所醫療設施極其簡陋，做手術的人技術極差，取環時，竟然拽下了陳麗的肉。看著痛得死去活來的妻子，吳東并沒有心軟，不顧她術后尚未恢復，就讓陳麗懷孕了。待胎兒能看出性別時，吳東又帶著陳麗去黑診所進行非法的胎兒性別鑒定，鑒定結果是女孩。吳東二話不說，交了人流費，讓她打胎。短短4年，陳麗一次又一次懷孕，均被“超出”是女兒，吳東就一次次逼她流產，她甚至有因大出血昏死在產床上的經歷。

飽受精神、肉體雙重折磨的陳麗想反抗，可換來的卻是吳東更加瘋狂的折磨：皮帶、板凳、搟面杖，操起就打。這一切對于陳麗來說太熟悉了，當年就是這樣的家暴打碎了她的第一次婚姻。

忍忍吧，已經離過一次婚的陳麗怕了。她決定認命，想用更多的“溫順”，換回丈夫的憐愛。

然而，事與愿違。2011年6月，陳麗再次懷孕，再次“超出”是女兒，吳東又要逼她打胎。這時，陳麗從網絡上查到“多次流產對女性有傷害”，擔心流產又會出現大出血，她一個人悄悄跑到大醫院檢查。醫生檢查后告訴她：由于之前流產次數過多，她的子宮已經受到嚴重損害，要她慎重。面對可能是最后一次做母親的機會，陳麗不再屈服，堅持生下了女兒晶晶。氣憤的吳東在陳麗生育期間對母女倆不聞不問，并堅持要陳麗為他生兒子。

命運加諸在陳麗身上的苦難似乎還沒有完。生完女兒，她經常感到小腹劇痛并伴有出血，原以為忍一忍就過去了，沒想到病情越來越嚴重。驚慌的她來到醫院，檢查后，醫生卻說她得了宮頸癌，要保命，就必須切除子宮！

晴天炸驚雷。這個可憐的女人當場癱倒在地，懷里的女兒也被驚得“哇哇”大哭。她緊緊抱住女兒，任眼淚肆意流淌……

就在陳麗與癌癥苦苦斗爭期間，吳東非但沒來照顧妻子，就連一分錢的撫養費、醫療費也沒給，甚至連人影也不見了。這時，陳麗的娘家人東拼西湊為她墊上了醫療費，襁褓中的女兒也由她年邁的父母接過去照料。陳麗娘家人氣不過，上門找吳東理論，吳東先為自己開脫，后來干脆耍起了無賴。

躺在冰冷的病床上，陳麗的心徹底寒了，她也想明白了。2013年5月，陳麗正式向吳東提出離婚。

一聽說陳麗得了癌癥，吳東就盤算開了：陳麗子宮已經切除，無法再生育；要治癌癥，還不知道要花多少錢，簡直就是無底洞。現在她先提出離婚，這正是甩掉“包袱”的好機會。于是吳東對她說：“離婚可以，但孩子你自己養，我一分錢都不給。”

拿不到撫養費，就是把自己逼入絕境，陳麗來到安徽省合肥市肥東縣法院梁園法庭提起訴訟。無巧不成書，起訴后，她才知道——吳東的第一次離婚也是在該法院辦理的，而離婚的原因竟然是“實施家庭暴力”！后悔之余，陳麗更加堅定了離婚的決心。

然而狡猾的吳東，面對再次離婚早就做好了準備，不但聘請了律師，還偽造了大量的證據：他聲稱自己為買房欠下15萬元債務，裝修房屋的2.8萬元也至今未還，這都屬于夫妻共同債務，要求陳麗一起償還。同時，他還稱自己沒工作，沒收入，無力撫養孩子，也沒有給付撫養費的能力。由于陳麗不懂法律，沒有在法院規定時間內，提交自己遭受家庭暴力的證據，也沒有將孩子的撫養費、生活費以及自己的醫療費等證據提交法院，導致法院駁回了她的大部分訴訟請求。同時，法院因男方同意離婚，且不要女兒的撫養權，為此僅判決準予離婚，并將女兒判給陳麗撫養，但對陳麗遭受家庭暴力的精神損害賠償不予支持，對陳麗離婚后因患病加之需要照顧女兒無法工作、沒有經濟收入來源而主張的經濟幫助金也未予支持。

想到自己這些年來因這段不幸的婚姻所承受的痛苦，而今不僅身無分文又被惡疾纏身，陳麗崩潰了，甚至一度失去了生活下去的勇氣。然而女兒天真的笑臉喚醒了她，她告訴自己：為了女兒，無論如何得活下去！

可是，出路，又在何方呢？

【法律援助】

證據！案件重審的關鍵

陳麗的遭遇讓身邊的親友痛心不已，大家紛紛出謀劃策，希望能幫一幫這個可憐的母親。一次偶然的機會，一位曾在安徽省婦聯申請過法律援助的朋友，聽聞陳麗的遭遇，在替她打抱不平之余，建議她去婦聯申請法律援助。就這樣，抱著絕望中最后的一絲希望，陳麗來到安徽省婦聯求助。在耐心聽完她的的敘述后，省婦聯權益部以最快的速度，指派安徽新洲律師事務所付琴律師為她提供法律援助。

付律師在充分研究案情后，對陳麗的遭遇進行了條理性的歸納：自2007年起，吳東多次對女方實施家庭暴力和精神虐待，輕則辱罵、重則毒打，女方的人身權利遭到嚴重侵害；為滿足自己重男輕女的思想，吳東一次次逼迫女方取環、懷孕、打胎，還導致女方出現大出血，肉體和精神遭受了難以愈合的創傷；女方因患宮頸癌、重度脂肪肝，需巨額治療費。而撫養未滿兩周歲的女兒，也需要相當的經濟開支和精力，這對沒有收入來源、無房居住的女方來說，是不可能完成的。

緊接著，付律師又對吳東一審中陳述的“無工作，無存款，無經濟收入來源，并背負15萬元外債，因而不僅沒有夫妻共同財產，陳麗還需承擔夫妻共同債務5萬元”這一情況，提出了強烈的質疑。通過多方調查取證，吳東的真實情況是：婚前有房產，工作穩定，月入5000余元，無外債。

在充分研究案情后，付律師幫助陳麗上訴至合肥市中級人民法院，并就一審中吳東向法庭提供的所有證據材料進行了仔細地分析，在二審法庭上將可疑之處逐一列出：1.在吳東自稱向其二姐許某紅借款3萬元而打的借條上，二姐許某紅的名字被書寫錯誤；2.吳東稱向其大姐借了5萬元，但除了借條外，沒有任何銀行的取款記錄等證據佐證；3.在吳東向裝修人員寫下的裝修款欠條中，落款時間早于裝修結算時間。打借條時親姐姐的名字竟被書寫錯誤、裝修房子時先打欠條后結算等種種跡象均違背了生活常識，顯然系吳東偽造。鐵證面前，容不得吳東狡辯。經裁定，法院對吳東提供的兩張5萬元借條、一張2.8萬元裝修款借條都不予認定。

與此同時，在律師和婦聯工作人員的幫助下，陳麗向法院提交了自己因治療宮頸癌而產生的醫療費票據，以及因自己與女兒生活貧困，向親友借錢而產生的借條，并提供了證人證言，證明了借款行為的必要性與真實性。在這之前，為了證明吳東的實際經濟能力，律師連同婦聯工作人員，在打聽到吳東在某處當廚師的消息后，協同陳麗一起前往吳東的工作地點進行拍照取證，并在吳東的領導處了解到，吳東一直在此從事廚師工作，月工資為5000元。

對于婚內陳麗遭遇的家庭暴力，律師向法院申請了證人舉證。法庭中，陳麗的母親、妹妹及鄰居，分別就吳東對陳麗進行的暴力行為提供了證詞，對陳麗的受傷情況也進行了詳細說明。法官在詳細審理后，決定予以采用。

經過法院審理，最終判決：1.準予吳東與陳麗離婚；2.陳麗在被吳東趕出家門后，租房、撫養女兒、治療癌癥借貸的5萬元錢屬夫妻共同債務，吳東必須承擔一半的償還義務；3.吳東提供的兩張5萬元借條、2.8萬元裝修款欠條，不予認定為夫妻共同債務；4.夫妻共有的房屋由吳東居住，吳東一次性支付陳麗房屋補償款11萬元；5.陳麗離婚后生活困難，吳東向陳麗一次性支付經濟幫助金2萬元；6.吳東對陳麗實施家庭暴力，吳東系婚姻過錯方，需一次性支付精神撫慰金2萬元；7.吳東每月支付孩子撫養費1000元，直至孩子能夠獨立生活。

二審判決后，吳東抱著僥幸心理，拒不履行法院判決的義務。為此，律師又向法院申請了強制執行。拿到這份來之不易的財產時，陳麗流下了百感交集的淚水。而今，陳麗的身體已經基本康復，女兒也即將上幼兒園。她白天工作，晚上照顧孩子，日子過得充實而平靜，那段噩夢般的婚姻已漸行漸遠，未來的路還很長。

【維權提示】

遭遇家暴不要慌

安徽新洲律師事務所付琴律師

（安徽省優秀婦女兒童權益先進個人）

據統計，全國2.7億個家庭中，遭受過家庭暴力的婦女達30%，每年有近10萬個家庭，因家庭暴力而解體，其中施暴者9成是男性。

家庭暴力在文明程度有了很大提高的今天，卻依然普遍存在。受生理條件限制，女性一直處于相對弱勢的地位，遭遇男性施加的暴力行為時，常常無力反坑。女性要溫順、隱忍、“家丑不可外揚”等陳舊思想，也一直根深蒂固地存在。面對家庭暴力時，很多女性選擇默默忍受或通過家族內部化解，這在無形之中助長了家暴實施者的氣焰。同時，在處理家庭暴力案件時，居委會、公安、法院等部門機構常持有“清官難斷家務事”的態度，習慣性地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對家庭暴力的重視程度遠遠不夠，因而未能及時有效地保護受害女性。

那么，廣大女性在遭受家庭暴力時，該怎樣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呢？

在遭受家庭暴力時，維權措施可分以下三步走。第一步，不要驚慌，應及時報警，待警察到場處理后，就雙方的供述形成“處警記錄”。被施暴的一方應盡可能地保留好能證明家庭暴力行為的證據材料。第二步，因處警記錄中一般不記錄具體傷情，受傷者應及時到醫院就診、拍照，進一步保存遭受家庭暴力的更為直觀詳盡的證據材料。在此，律師提醒廣大受害女同胞，除了一定要對受傷部位進行特寫拍攝，還要將面部連同受傷部位一同拍攝下來。律師在實踐中發現，很多受傷者雖然知道要拍照，但鑒于受傷部位比較隱私或者其他原因，往往漏掉將受傷部位和本人面容一起拍攝下來這一環節，導致實際保留的證據只有某個部位，難以斷定傷者到底是誰。而這樣的證據材料，在法庭中，因為難以確定傷者及與案件的關聯性，從而難以得到法院的認可。第三步，在遭受家庭暴力后，如有離婚的意愿，要積極準備好相應的證據材料，比如結婚證、房產證、孩子的出生證、銀行存款證明、行駛證等材料，以便更好地維護自己的合法權益。

回到本案中，陳麗之所以能夠在二審中順利離婚，是因為其婚姻滿足《婚姻法》第三十二條第二款第二項規定的準予離婚的情形，即婚姻一方有“實施家庭暴力或虐待、遺棄家庭成員”的行為。而在之前陳麗遭受丈夫的家庭暴力時，其實可以依據《婚姻法》第四十三條的規定，向居民委員會、村民委員會以及所在單位提出請求，要求他們予以勸阻、調解。也可以向公安機關求助，對正在實施的家庭暴力，公安機關應當予以制止，并依照治安管理處罰條例進行行政處罰。另外，婚姻法第四十二條也明確規定：“離婚時，如一方生活困難，另一方應從其住房等個人財產中給予經濟幫助。具體辦法由雙方協商；協議不成由人民法院判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