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未都

才幾年啊,就接不到手寫的信了。偶然接到個賀卡,也算不得真正意義的信函。我打記事起,信件就是生活的一部分。父親當兵在外,與家鄉的溝通全憑著往來的信件,家門口的信箱隔長不短地就會有封信來,心急的時候信未進屋就會撕開,但父親總說信封應該用剪刀剪開。
我十幾歲到二十歲前,社會動蕩,我和父親多數時間不在一起,所以常有信件溝通。我給爹寫的信說了什么都記不住了,但父親給我的信我卻記得很清。他總是以一個軍人爹的身份告之我凡事要努力,從不見兒女情長,也正是這樣軍人式的訓練,讓我一生受用,不誘于譽,不恐于誹。
今天的信件無論郵件還是信息,一摁鍵就發出去了,瞬間完成溝通程序。過去可不行,必須將信折好,塞入信封,膠水或漿糊封口,然后貼上對應的郵票,找到最近的郵筒塞入,才算完成。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本埠信貼四分郵票,外埠信八分郵票,如寄航空信多貼二分郵票,今天聽得都啰嗦。那時平信走陸路,火車汽車接力,航空信走飛機,能快上一兩天,而航空信封還十分特別,在邊沿上有紅藍兩色斜紋裝飾,非常醒目。當時人寫信多為情感溝通,信早收晚收都是收,舍得多花兩分錢發航空信的人很少。
我認識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者,背著妻子給邀請他出席國際會議的組織者寫信,希望會議方能讓他帶上女助手,并再三囑咐說此事不可讓他妻子知道,因為妻子是河東獅吼型的。他自己不放心別人辦理,親自去郵局寄的信,誰知幾天后,他妻子捏著信到單位尋死覓活,鬧得滿城風雨。老爺子苦惱中百思不得其解:為什么我寄出的信到了妻子手中?單位領導說,您老多年高高在上,哪干過這等粗活?郵資已多次上調,您老還貼八分郵票,欠資,郵局退回原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