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無須知曉生死

王寅

此刻無須知曉生死

星光暗著，卻看得清

你閃亮的嘴唇和眼睛

你一手抱著膝蓋，一手

端著咖啡，等待水溫變涼

我倚靠著熟睡的石頭，聽著

不安的蟬鳴掠過你的脊背

就像看你在雨后潮濕的

窄巷里艱難地倒車

也許揉皺的衣服應該再熨一下

也許應該再次撥動夏季的時針

咖啡杯里蕩漾的圖案

是你我無法預設的結局

這世界已經壞得無以復加，我們

只是僥幸在這空隙短暫停留

此刻無須知曉生死

只有走廊里的燈光依然燦爛

你為什么圍繞著我旋轉

你為什么圍繞著我旋轉

──霍夫曼斯塔爾

親愛的陽光，我的蝴蝶

你為什么圍繞著我旋轉

我的詩篇是馬背上猶豫的鹽粒

是旅途中沉默寡言的郵差

我認識的藍色陰影

潛行在白色巖石的下方

海洋如同月光一樣明亮

天堂總是不在上帝這一邊

雨點帶著雨的氣息

不斷折入過去，季節的

疾病在我的窗外忽熱忽冷

紊亂的玻璃也是真理

我喜歡陳舊的照片

習慣在電影院里重溫時間

如水的巴赫，如雪的肖邦

這憂愁，這米酒是同一種黑暗

琴鍵上的黑人看不見飛揚的塵土

失明的飛鳥歷數芬芳

傾斜的光芒依然無法

越過黑夜緩緩蘇醒

只有你知道我是誰

只有你知道我是誰

──里爾克

只有你知道我是誰

只有你知道我嘴唇的形狀

只有你知道我呼吸的溫度

只有你知道我們共同穿越的是怎樣的黑夜

只有你知道我所熱愛的是怎樣的淚光

只有你知道什么是疼痛不止的右手

什么是憂愁的列表

什么是昏睡中的蘇醒

什么是如泣如訴的火焰

什么是追逐風暴的列車

什么是無法沉寂的心弦

只有你知道我是誰

我為什么是我

我為什么會出現在你的面前

親愛的，這一切的一切

只有你，只有你才會知道

昨夜有雨，今晨有霧

昨夜有雨，今晨有霧

海水太冷，白天太長

我仿佛看見你的夜航

在北方白色的海上

看不見魚的海洋

聽不見水的聲音

沒有眼睛的天空之下

冰封的海洋就是一方墓石

我們開始旅行，卻不在同一海域

我們靠近大海，卻不在同一艘船上

把我們分開的夏天無窮無盡

只有熾熱的雨水還在不停地燃燒

天賜的黑暗總是突然抵達

遮蔽的不僅是六月的寒冷

我在昏暗的房間里關了燈

只是為了把黑夜看得更遠

La Serra

我和你都不熟悉的意大利餐廳

玻璃房子，落地大窗

餐廳里只有你和我

服務生比客人還要多

靠窗的座位可以看到院子里的草坪

十六的月亮

從掛滿橘子的大樹后面升起

草坪上將要進行一場婚禮

粉色的花房像一個蛋糕

草坪上擺滿了蠟燭和煙花

輕輕的火苗在草地上跳躍

別人的婚禮遲遲開始

在月光下

我看見你閃亮的嘴唇

我們的手，我們的眼睛

我們纏繞的語言

我們面前的杯子里除了水

還有月亮的憂傷

今夜，你是我的輕騎兵

你的馬蹄聲配合著

我微弱的心跳

親愛的，我要的不多

只要你的微笑

愛情是世界上最細小的詞

只能落在一個人身上

我撫摸著你的肩膀

我撫摸著你的肩膀

手指在你的皮膚上滑過

你的皮膚就像瓷器

和象牙的表面一樣清涼

在你光滑的肩膀下面

有著突出而銳利的肩胛骨

小小的、獨一無二的骨頭

有著精致的形狀

我喜歡撫摸這突起的部分

想象隱藏在皮膚下的秘密結構

我熟悉它們堅硬的輪廓

因為這是我最憐惜的部分

每當我觸摸到這里

滑行的速度就會變慢

五根手指輪流落下

就像羽毛掠過琴鍵

我們側躺在床上久久親吻

談論生死一樣談論愛情

我的手指在你的肩膀上滑過

好像我們已經相識了多年

你的頭發

它比我的頭發柔軟

也比我的頭發纖細

我的毛衣上有你的頭發

這是你昨夜留下的，我確認無疑

我試圖撫平弄直它

然后把它放在白色的紙上

只要一離開我的手

你的頭發立刻彎成美麗的曲線

就像用鉛筆在紙上畫出

你臉部的剪影

你的鼻子你的嘴唇

我長久親吻過的部分

在冬夜呼嘯來臨的時候

我把你的頭發

纏繞在左手食指上

你的體溫滲透進我的骨髓

我把你的頭發

夾在你的書里

這根頭發上也有了

你身體深處的味道

責任編輯 陳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