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弓之鳥

黃華明

老楊開完同學會回到家，告訴老伴兒曾顏，自己有一個姓陳的老同學說，他的老伴兒原來在國土局人事科工作，因為長得漂亮，人送外號“三月桃花”。她給老陳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在省城第一人民醫院當主治醫生。

曾顏聽后便留了個心眼，她想，自己年紀大了，難免有生病的時候。如今有了這么個熟人，以后看病就方便多了。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才過了幾天，曾顏就感覺到身體不對勁兒了，具體是哪兒又說不清楚。她早就聽別人講過：許多要命的病，早期發現早期治療最好，到了晚期就沒得治了。她越想心里越著急，當天就到本城的國土局去找“三月桃花”，想讓她帶自己到省城第一人民醫院找她兒子看病。

曾顏到了國土局，這才想到“三月桃花”早就退休了，并且她姓啥名誰，也沒有向老伴兒問清楚。不過她想：有個“三月桃花”的美名在外，國土局的人能夠不知道嗎？隨便找個國土局的人問問不就行了。她就在大門口處，走來走去不斷地往里面看。

正好這時候從國土局里走出一個女人，曾顏趕緊上前問道：“小妹妹，請問你們國土局人事科，有個退休干部叫‘三月桃花嗎？”

那女人笑瞇瞇地說：“大媽你可真幽默，您直接說要找的那個人叫什么名字不就行了嗎？我是新職工，對以前的人和事不太了解，不知道誰是‘三月桃花。”

那個自稱新職工的女人走后，很快來到了樓上宋局長的辦公室。原來，這個女人是國土局辦公室的王主任。宋局長從樓上觀察到曾顏的情況后，便派王主任下去問問曾顏，她到底是來干什么的。

王主任開門見山地向宋局長匯報道：“我按您的指示下樓去接觸了那個老大媽，她一開口就問我，國土局人事科是不是有個退休干部叫‘三月桃花？可是，我們國土局根本就沒有人事科啊！難道她是話里有話？”

宋局長聽完，揮揮手讓王主任出去了。他再一次走到窗口，看著樓下的曾顏還沒走，心里便犯起了嘀咕，難道這位大媽是沖著自己來的嗎？她可能不認識我，那我就下去直接與她接觸一下，從而搞清她的來意解除疑惑。

宋局長下樓去后，埋頭往前走。他從曾顏身邊經過時，故意差點兒撞著了她。他趕忙道歉：“對不起，大媽。”

曾顏見到眼前的人腆著個大肚子，一看就是個當官的，便笑道：“您是個大忙人。以前有句老話說得好：不能只顧埋頭拉車，還要抬頭看路啊！”曾顏又看了看宋局長被香煙熏黑的手指頭，聯想到自己最近身體也不好，便好心提醒道，“您可要注意啊，不要因為一時之樂，毀了自己一輩子！我看你是有房子、車子、妻子、孩子，還有官位子。可是您天天抽煙的毛病不改，將來也許會后悔莫及喲！”

宋局長見大媽好心勸他戒煙，不禁有些感動。可是，他又想，一個互相不認識的人，怎么可能一開口就讓別人戒煙呢？想來想去，他覺得只有一種推論成立，大媽一定是話里有話！他想了想說：“大媽，我們國土局沒有人事科，也沒有叫‘三月桃花的人。你是問錯地方了？”

“我怎么會問錯呢？你不愿意對我說就算了。三月桃花的事，不會沒有人知道！”曾顏說完，就走了。

曾顏回家沒有見到老頭子，這才想到老頭子去外地了，幾天后才能回家。自己怎么連這點兒事都記不住呢？曾顏以為是生病了，影響了記憶力，不禁更著急了。

幾天后，老楊終于回來了，曾顏就把去找“三月桃花”的事說了。老楊立刻從組織同學會的老班長那里打聽到了老陳的地址。原來，老陳就在本城居住。得到了詳細住址和電話號碼，老楊當天就帶著曾顏去了老陳同學家。

運氣不錯，老陳和他的夫人“三月桃花”都在家里。曾顏把自己怎么到國土局找三月桃花的事說了。

老陳的夫人聽了哈哈大笑說：“你們都被我家老頭子說的玩笑話騙了！我是農民，老了才到城里二兒子家來住。我的本職工作是種地，老頭子就戲稱我在國土局工作。老頭子愛喝酒，我把他管得嚴，他就戲稱我是人事科專業管理人的工作！當然我們夫妻倆關系一直很好，他就戲稱我像三月桃花那么美麗！”

老楊和曾顏都開懷大笑起來。老楊說：“陳兄，那天你在同學會上把我們全哄騙了，你知罪嗎？”

誰知，老陳神秘地說：“楊兄啊，你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我告訴你們，嫂子去國土局找我的夫人三月桃花，意外地掀翻了一把官椅子呢！明年開同學會，你要當著大家的面，給嫂子和我兩個人請功啊！”

老楊興奮地說：“真有此事？你快說說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楊就開始講，他的一個朋友說出的最近一個可靠消息。

那天，曾顏在國土局門前走遠了，宋局長還呆若木雞地在原地不動。他被曾顏說的“三月桃花的事，不會沒有人知道”那話給震懾住了！他不能不想起前不久發生的那件事情來啊！

原來不久前，三月的一個艷陽天，有個姓馮的開發商老板開車到國土局來，接宋局長去外地的一個地方賞桃花。正好這幾天宋局長有閑情逸致的興趣，就答應了。

到了桃花園區，馮老板同宋局長賞了一會兒桃花后說：“今天的天氣很好，我們也走熱了，到茶館去喝茶。這正投宋局長的心意。他倆喝了一會兒茶，來了兩個女人對馮老板說：“我們正好是四個人，玩玩麻將怎么樣？”

“好啊！”宋局長喜歡打牌，就爽快地答應了。

上桌子的第一把牌宋局長就贏了。輸了的一個女人拉開提包拿出一萬元砸在宋局長這一方的桌子上。一把牌輸贏是這么大啊？宋局長不禁有些嚇到了。

馮老板安慰宋局長說：“沒關系，有我在此你什么也不用怕，你只管玩。你如果贏了，錢是你收。你如果輸了，錢由我來給。”

宋局長想，有你馮老板這話，我就放心了。難道說打牌我還不如這兩個女人嗎？就說：“你當老板有錢我知道，但牌桌子上要講義氣。我沒有錢支付，向你借好了。”

兩個女人都拍手叫好，說到底是局長，有膽識！

接下來，宋局長真是倒霉透了，他打一把牌就輸一萬元。他越輸越眼紅，越是要打。從上午到晚上，宋局長一共借了馮老板50萬元錢，快把他急瘋了！那兩個女人大獲全勝，什么時候走的，他也沒注意。他煩惱不已：怎么搞到50萬元錢還給馮老板呢？

這場麻將大戰的戲，本來就是馮老板一手導演的。他見好就收地說：“我想買一片地，還得請宋局長你給我把個脈，價格嘛，你比我更為了解行情。”

宋局長這才明白過來：馮老板請他來賞三月桃花的真正用意是要買地。現在，只能夠聽他馮老板的擺布了。

馮老板哈哈大笑拿出50萬元錢的支票來給宋局長說：“打牌你向我借的那些錢，只是一場戲而已，我的錢一分也沒有失去，兩個女人不都給我提回去了嗎？我們朋友一場，現在我給你的支票才是見面禮啊！請你一定要笑納。我們以后合作的機會還會很多嘛！”

這筆支票錢不是少數啊！宋局長想到快退休了，那時候誰來理睬我啊？一狠心就接過了支票。接下來的事情就很快談好了。

宋局長看著曾顏遠去的身影回憶到此心里說：那天在包房里打牌，兩個女人不斷地喊我宋局長，以及與馮老板的交易，來加茶水的小姐和先生，都有可能知道一些情況。他們傳講出去了，這才有今天老大媽說過的話：“三月桃花的事，不會沒有人知道。”

很有可能，老大媽就是知情人的媽媽。她提醒自己不要因為一時之樂，毀了一輩子，正是在暗示自己不要犯錯誤！她裝作找人，實際上真正的目的，是為了來提醒自己改正錯誤！

過了兩天，宋局長經受不住心中的煎熬，終于到紀委去坦白從寬了。那把局長椅子呢，就這樣被曾顏掀翻了。

老陳把來龍去脈講完后，曾顏開心地笑道：“哪里是我去國土局掀翻了一把官椅喲！那是因為現在反腐敗力度加強了，宋局長成了驚弓之鳥啊！哈哈，我一高興，就感覺到身上啥病也沒有了！看來我的病是疑神疑鬼，自己嚇自己，嚇出來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