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中國區際法律沖突中適用公共秩序保留制度及其意義

李浩民

摘 要 自從香港和澳門回歸祖國大陸后，在“一國兩制”的政策貫徹下，區際法律沖突在我國不斷凸顯，同時這樣的區際法律沖突在中國也具有中國特色，公共秩序保留制度作為國際私法常用的一項制度，被譽為“安全閥”，中國的區際法律沖突中的公共秩序保留制度對我國意義重大。

關鍵詞 區際法律沖突 公共秩序保留制度 適用

一、區際法律沖突概述及中國區際法律沖突的特點

所謂法律沖突是指：受法律支配的事實或法律關系與幾種法律制度相聯系，并且必須決定適用何種法律的制度。若這種法律沖突發生涉及選擇他國法律，則為國際法律沖突;若僅僅涉及選擇國內法律，則為區際法律沖突。區際法律沖突和國際法律沖突雖然相似，但兩者也有明顯的區別：區際法律沖突的范圍局限在一個主權國家范圍內的法律沖突，而國際法律沖突是超出一個主權國家范圍內的法律沖突。除此之外，區際法律沖突還有如下一些特點：第一，其是一個主權國家內不同地區之間的民商事法律沖突;第二，其是在一個主權國家內具有各自法律制度的不同地區相互之間的法律沖突;第三，其是一個主權國家內不同地區的民商事法律之間的橫向沖突。

隨著香港和澳門的回歸，我國形成了“一國兩制三法系四法域”的具有中國特色的獨特區際法律沖突，不同于美國、英國等國家，而是具有自己的特點。中國區際法律沖突的特點表現在如下幾個方面：第一，我國的區際法律沖突比較特殊，其是一種單一制國家內的區際法律沖突。我國雖然是單一制的國家，但是根據特別行政區基本法規定，香港和澳門擁有高度的自治權，其權利大于聯邦制國家內成員國所擁有的權利，只要在立法上不與“基本法”相抵觸，就有權利制定自己的法律法規，并且他們以前的法律在不違背“基本法”的前提下也能保留，這就造成了中國內地和這些地區的法律差別很大。另外，特別行政區擁有獨立的終審權，并不受大陸最高法院的限制，這樣，區際法律沖突的范圍就跟國際法律沖突的范圍相差不多了。第二，現今世界上其他地方的區際法律沖突大多數是發生在一個社會制度之下，而中國的區際法律沖突不但有同一社會制度之下的法域之間的法律沖突，也有不同社會制度之下的法域之間的沖突。第三，中國的區際法律沖突不但有不同法系之間的法律沖突，也有同一法系之間的法律沖突。其四，中國的區際法律沖突，即表現為各地區的本地法之間的沖突，同時還表現為各地區之間適用的國際條約間的沖突以及各地區本地法與其他地區適用的國際條約間的沖突。其五，由于法域之上沒有最高司法機關，因此當發生區際法律沖突的時候，沒有一個最高司法機關進行協調。通過分析中國區際法律的特點我們可以看到，我國的區際法律沖突的情況極為復雜，無先例進行借鑒，只有依靠各地區政府機關和法律工作者不斷摸索，總結出一條解決我國區際法律沖突的路子。

二、公共秩序保留制度概述

在英美法中將公共秩序保留稱為“公共政策”，在大陸法中稱為“公共秩序”或“保留條款”，或“排除條款”，其是指在一國法院依沖突規范的指引而適用外國法，或者依外國法應該承認與執行外國法院判決或仲裁裁決，或者依外國法應當提供司法協助，因這種適用、承認與執行或者提供司法協助而與法院地國的基本政策、法律的基本原則或基本的道德觀念相抵觸，從而有權排除和拒絕，這樣的制度就是公共秩序保留制度。

巴斯托斯在法則區別說中率先提出了公共秩序保留制度，而當時法則區別說的提出主要是為了處理意大利不同城邦之間的法律沖突，也就是不同城邦間的區際法律沖突。對于區際法律沖突能否適用公共秩序保留制度，學界主要有三種看法：其一，否定論，持這種觀點的學者認為沒有必要在區際法律沖突中適用公共秩序保留制度，甚至態度強硬的認為應該在區際法律沖突中，完全的拒絕公共秩序保留制度，理由如下：首先，由于區際法律沖突是在一國主權范圍內，和國際法律沖突比較起來沖突小得多，不會受到主權國家間的某些政治因素的影響。其次，公共秩序只是解決區際法律沖突的方式之一，而且多數情況下區際法律沖突的解決方式的選擇也要多于國際法律沖突。例如，奧地利學者克萊因就認為，在區際私法中，公共秩序保留制度不能根據其它法域準據法的規定與善良道德相沖突，或者因這樣違反法院地法的目的而加以援用，因為主權國家可以在任何它以為適當的時候建立統一的法律制度。其二，同一論，持這種觀點的學者認為公共秩序保留制度可以在區際法律沖突中適用。他們認為該制度在區際法律沖突中的作用與地位和其在國際私法上的作用與地位相同，兩者在承認其他法域的法律效力上沒有根本性質的差別。然而大多數學者不贊同這樣的觀點。其三，區別論，國際上主流都認同這種觀點，即是一方面在區際法律沖突中適用公共秩序保留，另一方面又要限制公共秩序保留制度的適用，但是在具體如何限制，限制到什么程度，學界爭論較大，德國學者薩維尼曾經指出，在復合法域的體系中許多因素使得公共秩序保留成為多余，或者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它的適用。英國學者卡恩·弗洛伊德把區際法律沖突分為兩種：一種是含有主權沖突的區際法律沖突，一種是不含主權沖突的法律沖突，他認為，公共秩序保留可以在第一種情況下適用，但是不能適用第二種情形。

筆者認為區別論的觀點較為合理，一方面各法域之間雖然在一個主權國家之類，但法律的差異性還是存在的，毫無保留地適用其他法域的法律或者提供其他法域司法協助，會造成本法域內的司法不穩定;另一方面，一個主權國家之內的各法域，其在各方面都有相互融合的傾向，并且各法域之間的差異性遠遠小于主權國家的差異，反過來，限制使用公共秩序制度對各法域的融合，消減各法域之間的沖突起到促進作用。

三、在中國區際法律沖突中適用公共秩序保留制度的意義

我認為現階段中國的各個法域應繼續適用公共秩序保留制度，從本質的角度來看，公共秩序保留是各法域間法律沖突的一個折射，法律沖突隨著各法域之間法律差異的增大而增大，而公共秩序保留制度則可以起到最后安全閥的作用。我國的區際法律沖突十分復雜，因此在我國保留公共秩序制度是必要的。例如，在澳門賭博是合法的，而在其他法域是非法的;同樣，賭馬、賭球在香港是合法的，而在其他領域是非法的。

1、法律意義。我國的區際法律沖突表現出復雜多樣的特性，沖突的激烈程度比其他國家的區際法律沖突更深刻、更全面、更復雜，甚至接近主權國家之間的法律沖突。包括存在兩種不同的社會制度，三種不同的法系，比如，大陸是社會主義法律制度，澳門和臺灣屬于大陸法系，而香港以英國的習慣法為基礎，屬于普通法系。階級制度的不同，從而區域法律制度在概念、價值觀等方面也會存在一些差異，因此當不同階級性質的法律發生沖突時，涉及社會制度根本利益的法律沖突是對立、不可調和的。法系的不同導致了各區域缺乏共同的法律傳統和歷史淵源，這更加劇了我國區際法律沖突的復雜性和激烈性。此外，我國區際法律沖突還存在各法域的本地法和其他法域適用的國際條約之間以及各法域的不同國際條約之間的沖突。總的來說，我國各區域間法律制度不同，法律沖突類型十分復雜，并且大量的法律沖突不可調和。因此，適用公共秩序保留制度作為“安全閥”是必要的，它能夠很大程度上的緩解不同法律體系之間的沖擊，進而穩定各法域的法律秩序。

2、政治意義。“一國兩制”是我國解決香港問題、澳門問題以及將來臺灣問題的基石，而公共秩序保留制度正好符合我國“一國兩制”政策的基本精神。“一國兩制”政策的實行，賦予了香港、澳門高度的自治權，包括法律方面的自治權，如果貿然改變，就會造成社會的動亂，甚至摧毀澳門和香港百年的發展成果。另外，香港、澳門特別行政區的一些居民對大陸政府的態度還有所不信任，因此，保持其現有社會制度和風俗習慣實屬必要，之后才慢慢進行平穩過渡。公共秩序保留制度作為最后的“安全閥”可以給港澳居民吃一劑定心丸，這對穩定社會秩序，消除港澳居民戒心都是有很大幫助的，也為未來解決臺灣問題奠定了基礎。

3、社會意義。香港、澳門作為資本主義社會，其社會的價值觀、居民的生活習慣、民風名俗跟內地肯定會有沖突。現階段，我們應該承認并尊重這種差異性，允許各法域根據自己的情況，合理運用公共秩序保留制度，。

4、其他意義。公共秩序保留制度對于各個地區的人口流動和商業交流具有促進作用，同時能加強我國各個法域之間的司法協助和法律適用。我國的各個法域都是在中華文明的孕育下熏陶和發展的，秉持著基本的道德信仰與儒家傳統，從根本上來講個法域之間的公共秩序是相同的。因此，適用公共秩序保留制度一方面促進了中國各法域之間的不斷融合，另一方面能增進了雙方的貿易往來與交流，促進各法域之間的經濟發展。

四、對中國區際法律沖突中運用公共秩序保留制度的思考

雖然現階段我國各法域對公共秩序保留制度的態度都是肯定的，但是我們在運用公共秩序保留制度的時候也要給予其一定限制。因此，一方面我國各法域可以援引公共秩序保留制度，拒絕適用其他法域的法律，從而維護了各個法域的相對獨立;另一方面防止濫用公共秩序保留制度，從而保證司法的正義，并且促進中國各法域的不斷融合。總之，要實現對公共秩序保留制度的限制使用，我認為要做到以下幾個方面：

1、明確各法域適用公共秩序的指導思想。雖然我國存在多個不同的法域，但是各法域必須認識到大家同屬一國，促進司法領域的不斷融合、維護法律的權威是我們不斷追求的目標，因此各法域不能假借公共秩序保留制度妨害國家的統一和安全。同時為了更好的促進區際內的民商事交往，各法域應謹慎的援引公共秩序保留制度，不能為了保護地方利益而濫用公共秩序保留制度。

2、明確各法域適用公共秩序保留制度的標準。各法域在援引公共秩序保留制度的時候，只能依據適用該法律后的判決結果是否會危及本法域的公共利益和安全，而不能僅僅因為適用的法律內容與本法域的公共秩序不相符，就祭出公共秩序保留制度，同理，在司法協助方面，比如執行或承認其他法域的判決時，應依據執行或承認該判決而導致的法律后果是否危害了本法域的公共秩序。

3、明確各法域公共秩序保留制度的適用程度。公共秩序保留制度是一把雙刃劍，只有明確了公共秩序保留制度的適用程度，才能既維護各法域的相對獨立性，又能保留各法域相互融合的趨勢。因此，只有在“明顯違背”本法域公共秩序的情況下，才能祭出公共秩序保留制度，同時明確適用程度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限制法官的自由裁量權。

五、總結

綜上所述，目前我國區際法律沖突復雜多變，實行公共秩序保留制度十分必要，它對于保護各法域自身特點，貫徹“一國兩制”政策，維護社會穩定，促進我國法律融合等方面發揮著重要作用，所以，公共秩序保留制度在解決我國區際法律沖突中應繼續保留和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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