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他唱歌（外一首）

少歐

蒙古族歌王阿布扎和他所唱的長調，蒼涼沉郁，回腸蕩氣，撼人心魄，讓人情不自禁，悲從中來。

聽他唱歌，須夜闌人靜時，

逃離市井的喧囂，

偷得心境的安寧;

聽他唱歌，須正是秋天，

在塞外，

在陰山下，敕勒川;

聽他唱歌，最好是酒后，

露宿草原，

微醉，孤眠，臥聽，

枕著廣袤無垠的大野，

天似穹廬，

有冷月，寒星……

聽他唱歌，須懂一點兒歷史和文學，

知道蒼狼和白鹿的古老傳說，

知道成吉思汗和一個馬背上的民族，

知道長河，落日，大漠，孤煙，

知道蒙古包，勒勒車和套馬桿，

甚至長調，呼麥，

胡笳和馬頭琴……

聽他唱歌，還須上了一些年紀，

人在旅途，已走過了

許多泥濘的小路，

蹚過了急流險灘，

也爬過了荒山野嶺，

手上已有了磨不掉的老繭，

肩頭已有了結了痂的瘢痕，

臉上寫著歲月的滄桑，

眉心刻著坎坷的皺紋，

悲傷時已不再容易落淚，

歡樂時也不再容易動情！

聽他唱歌，不僅需有

一對敏感的耳朵，

還需有一顆仁慈的心，

因為，那是在茫茫人海中，

一個天涯過客，

對

另一個天涯過客，

娓娓述說自己的命運，

并從此相約結伴前行！

好，一切都已就緒！

此時，

此地，

此情，

此景，

啊！萬籟俱寂，

草原之夜，夜深沉！

那就開始唱吧！

我親愛的朋友

——阿布扎，

天地間知音有我，

請！

濠上之惑

我和你，原本無怨無仇！

我在濠之上垂下魚鉤，

你在濠之下自在暢游。

我非魚，固不知魚之樂也！

子非我，怎料到有性命之憂！

鳴蟬作壁上觀，在枝頭

樂陶陶，自彈自唱;

螳螂挺著樸刀，沿樹干

鬼祟祟，且藏且走！

不見黃雀，只有我

柳蔭下，獨自逍遙復逍遙，

想今夕的盤中餐，

美滋滋，不可無三盞兩杯淡酒……

（這次第，分明和諧中，透著殺機，

自由中藏著陰謀！）

嘿！你終于不請自來啦

請君暫且屈身這小小的魚簍：

“能怪我嗎？

誰讓你貪嘴吞下我的魚鉤？”

怎不聞鳴蟬再唱？

也不見螳螂再走？

哦，唯有黃雀飛來，

顧盼自雄，獨立枝頭！

（小心喔，怕的是執彈弓的少年，

賊著眼正藏身在后！）

飄飄然我該走啦，

正如我飄飄然來，

背上魚竿，

提著魚簍，

作別西天的云彩，

學詩人我也揮一揮手！

（唉，這就是生存法則！）

問上帝，

問佛陀，

問真主，

問圣人，

問凡夫，

如今，這，這，這

人與人，

人與獸，

獸與獸，

你死我活，孰是孰非，

誰能說得清個中緣由？

少 歐：湖南祁東人。中山大學中文系畢業，北京市中學特級教師。從上世紀60年代起在《北京日報》《人民日報》《中國教育報》《詩刊》《詩國》發表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