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杰
斷斷續續寫了五六年散文,差不多都刊登在“報屁股”上。后來對千字文失去了興趣,開始寫小說。
寫小說,就從最熟悉的生活寫起,就有了這篇《鎮官》。
日常所見,反映鄉鎮干部工作經歷和所思所感的小說很多,但大多浮光掠影,人物形象扁平化嚴重,要么把他們刻畫得愚蠢貪婪丑陋,要么就是太理想化、太浪漫主義。我也在尋思,為什么鄉鎮人會被刻畫成這個樣子呢?我想大部分的作者都是局外人,并不真正了解鄉鎮人,再就是整個社會對鄉鎮人的偏見。每次看到描寫鄉鎮人的作品我都認真閱讀,但每次的閱讀經驗無不叫我感傷:鄉鎮人就是被這些局外人歪曲以致丑化的!
在鄉鎮工作的八年里,我經歷并目睹了鄉鎮干部繁瑣復雜甚至艱辛卓絕的工作生活歷程。不在鄉鎮工作的人并不完全知道,鄉鎮干部工作是十分辛苦的,長年風里來雨里去,受盡磨難。催糧要款、稅費改革、合作醫療、貧民救濟、退耕還林等等,這些關系群眾切身利益的大事,都需要鄉鎮干部一一落實,上級的各類達標驗收卻像一把達摩克利斯之劍,稍微不慎,處罰就會即刻降臨,有多少人能了解鄉鎮干部的苦楚?
除了鄉鎮人,沒有誰能理解鄉鎮人的本來面目。
小說圍繞主人公的奮斗與掙扎展開情節。從擔任鎮長開始,官場的明爭暗斗和機緣巧合紛至沓來,個人奮斗和官場斗爭交織,一次次把他推到風口浪尖,及至重壓之下,心靈創傷。雖然他步步為營,卻時時如履薄冰,走出一條尋常又規矩的勞苦之路。
寫這篇小說,我既無意于褒揚鄉鎮干部,也無意于貶斥鄉鎮干部,只想以冷靜的筆觸,實錄鄉鎮干部的生存現狀和基層工作的真實情況。當然,這是我之所愿,非敢自居。惴惴中,也怕我這個老鄉鎮人還沒有真正觸及到基層的真相。
我不想為小說的主題做出定義,但對鄉鎮干部生存狀態的關注是我要著力表現的核心問題。我在《鎮官》里描寫最基層或者說最底層干部的生存境況和生活狀貌的時候,十分注重“還原”——直面或者說再現原生態的東西,只想給人一種不加雕飾、十分本真的感受。
再現原生態的東西,就意味著客觀描摹而不回避矛盾。這篇小說免不了要觸及許多很敏感的話題:公權私有、行賄受賄、跑官賣官、群眾上訪等等,在作品中都有不同程度的反映。
但我特別提醒讀者諸君的是,這絕不是一篇典型意義上的官場小說。
誠然,鄉鎮干部除了要應付基層千頭萬緒的工作,還要花更大的精力去應對官場上的傾軋:領導對下屬的壓制、同級之間的勾心斗角、上級權力斗爭對鄉鎮的波及,甚至連村社干部也會因為利益問題對鄉鎮干部展開背后的算計。
但我想這只是表面,如果僅僅看到這些,是十分不夠的。
鄉鎮干部這個階層的人就是這么活過來的:他們生活單調粗糙,但能夠安貧若素,他們工作辛苦煩雜,但能夠堅忍不拔。這種生活在局外人看來是多么無法理解、也無法忍受,但正是他們的這種忍耐,支撐了中國社會這座大廈。
通過這篇小說,如果鄉鎮干部的工作和生活能夠讓讀者了解冰山一角,并許之以理解,拙筆的耕耘就算有了些許收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