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叫一次爸爸

艾小荷

那年，妻子突發心臟病去世，他悲傷到極點。如果不是為了5歲的女兒，他真想隨妻子而去。處理完妻子的后事，他強忍著悲痛回去上班。領導照顧他，派他到外地學習一年，希望換個環境能幫他調整下心情。

走之前，他把女兒托付給母親。盡管母親對女兒非常疼愛，可他還是不放心，一一囑咐清楚后，才離開。

一年后，他學習歸來。一下車，就急急忙忙往母親家趕。剛走到小區門口，他就遠遠地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那不是女兒嗎？他快步走過去，一把抱在懷里：“你怎么在這？”“奶奶說你快要回來了，我就天天在這等，終于等到爸爸了！”女兒的小臉凍得通紅，卻笑得非常開心。

晚上，女兒睡著了，他忍不住對母親說：“這孩子瘦了，一年了，也沒怎么長個兒。”“你也瘦了很多。過日子，少了女人不行啊。”母親接著勸道：“事情都過去這么久，你也該考慮一下自己的將來了。”“我現在根本沒有心情想這事。”他搖搖頭說。“就算你不為自己想，也該為孩子想想，她需要媽媽。”母親嘆了口氣說：“這丫頭心事重重的，白天從來不多說什么，晚上做夢時，卻哭著要媽媽、爸爸……”他心里一酸，強忍著沒流淚。

不久，母親開始給他張羅對象，鄰居們也幫著介紹了幾個。但對方一聽他有孩子，就打了退堂鼓。

一次，有個親戚幫著介紹了個姑娘。這姑娘母親以前就認識，漂亮又善良。母親心里十分中意，就跟他說：“這次，咱們可不能再錯過機會了。我想好了，反正你將來結了婚，還要生孩子，這丫頭就留給我當個伴兒吧，以后咱們就對別人說，這是你妹妹的孩子，讓她管你叫舅舅。”他強烈反對：“那怎么行，她可是我閨女！”這時，本在午睡的女兒，忽然光著腳丫跑出來，大聲說：“沒關系，爸爸，我愿意叫你舅舅！”

母親很開心，第二天就張羅著相親，親戚很快就帶姑娘來了。母親提前讓孫女到鄰居家去玩，他和姑娘在客廳里聊天。姑娘言談舉止很得體，對他也很中意，兩個人聊著聊著，時間就晚了。

就在這時，女兒忽然跑回來了，他一下緊張起來。沒想到，女兒毫不猶豫地沖他叫了聲“舅舅”，又沖著姑娘叫了聲“阿姨”，然后拿起布娃娃，跑了出去。他這才松了一口氣。

吃過晚飯，他送姑娘回家，還約好了下次見面的時間。等到他返回家時，女兒早就站在門口等著了。她趕緊跑過來，摟住他的脖子喊著：“爸爸，爸爸！”一口氣喊了幾十遍。他摸摸女兒的小腦袋，笑著說：“傻孩子，這樣喊來喊去，不累呀？”“我不累。等爸爸和阿姨結婚了，我就再也不能叫你爸爸了。現在，我要提前把一輩子的爸爸都叫完……”女兒歪著腦袋，認真地說。他愣了一下，急忙轉過頭，怕女兒看到他滿臉的淚水。

當天晚上，他悄悄對母親說：“這門親事還是算了。孩子已經沒了媽，不能再沒有爸……”他把女兒說的話重復了一遍，母親聽完，也掉了淚。

此后，他一直和女兒相依為命。每天去學校接女兒時，她總是老遠就張開雙臂，像小鳥一樣撲過來，大喊著：“爸爸，爸爸！”他則立刻把女兒擁入懷中，然后父女倆大手拉著小手，快快樂樂地往家走。偶爾，他會想起那個美麗的姑娘，心底劃過一絲惆悵，卻不曾后悔。

（馬龍薦自《環球人物》）

責編：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