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云海
忻姐的老爸走了,留不住。留住的是父女間釋然后濃濃的愛念。
父女倆之前有過一段如秋涼葉落的無奈日子。這源于老爸此前把他獨居的房子留給了孫子。
天有不測風(fēng)云。老爸被查出肺癌晚期后,人也被抽去了精氣神,整天倦臥在床上,或是偶爾坐在藤椅上煎熬。
老爸還是獨住在自己的房子里,隔壁的兒子兒媳照料他的一日三餐,然而房間卻沒有人打掃。看著以前高大健朗的父親,如今卻衰弱凋零,忻姐心里有些酸酸的。
畢竟是自己的父親。一種深深的自責(zé)之情,翻涌在忻姐心里。忻姐不愿再陷在以往不快的沼澤里,她想好好地陪老爸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每天,忻姐傾心照料服侍著老爸。洗了衣服洗被褥,擦了桌子擺盆花,屋子整潔了,只是老爸好久沒有洗澡,身上有一股尿騷氣。
“爸爸,我?guī)蛢z汰浴(上海方言洗澡)好伐?”忻姐問道。
“依還是幫我擦擦身吧。”老爸答道。
“天價熱,不汰浴,身上不適意的。還是讓我來幫依汰汰浴伐。”
“等依阿哥空下來,讓伊幫我汰浴。”忻姐知道阿哥生性粗魯,在家里從來不做家務(wù),面對臭熏熏、瘦骨嶙峋的老爸,阿哥是絕對不會給他洗澡的。
忻姐把一只方凳子放在浴間里。“爸爸來,阿拉(我們)到浴間里去,依坐在凳子上,我?guī)鸵篮煤锰惶 !崩习诌t疑著還是不愿起身。
“我吃力,不想汰浴。” 老爸枯瘦、死灰一樣的臉上,浮現(xiàn)出感動和難堪。
“女兒今朝一定要幫依汰浴,因為儂是我爸爸!”忻姐扶著老爸進(jìn)了汰浴間,試水溫、幫老爸脫衣、打濕身體、抹浴液、沖淋……
忻姐向我回憶那次她給父親汰浴的過程。“我爸爸好長日子沒有汰浴了,身上滑膩膩的,我不敢用力,一遍遍為他搓洗,身上沖下來的臟水像淘米水一樣渾濁……”
洗完澡的老爸,臉上散發(fā)出溫?zé)岚殡S舒爽的喜色。
老爸躺坐在藤椅上對忻姐道:“儂這樣盡心護(hù)理我,依哥嫂是做不到的。我想做一份遺產(chǎn)公證,我死了以后,除房子以外我的其他財產(chǎn)全部歸依。”
“爸爸,不可以。”忻姐接口。 “為啥?” “爸爸,假使依做了這樣一份遺囑,哥嫂一定要說我服侍儂,是為了搶依的財產(chǎn)。我拿了財產(chǎn),我與哥嫂的關(guān)系一定會惡化。”
“爸爸,我快要失去依了,我不想再失去阿哥!”
老爸欣慰地笑了,三天后,老爸干凈、無憾地去了天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