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在時光里的秘密

侯雪濤

A

一張精致的信紙突然遞到我的面前，倏然而至的還有這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大才子——蕭然。從他那嬌嗔的笑容里，我已經猜出他的來意。

這已經是我第三次充當“送信使者”了，我滿臉愁容地抱怨道：“蕭然，你追女孩子的范圍可不可以不要僅僅局限在我的朋友圈啊！”

“蘇大小姐，行行好嘛！再拜托你一次啦，二餐廳的可樂雞翅，紅豆冰沙在向你招手呢！”蕭然又使出了他的必殺技。

在美食的誘惑下，我不得不再次擔起了紅娘的角色。

B

蕭然是我青梅竹馬的鄰居，也是在同一所高中讀書的同學，雖然談不上特別帥氣，但在班上也算是數一數二的型男。他還是一個寫得一手好文章的文藝小青年，獲得過好幾次征文比賽的獎項，還去上海參加過新概念作文的復賽，當然，也取得了不錯的名次。

每次蕭然來我們班找我，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我們在走廊站著聊天時，他的眼神總是飄忽不定，余光在我們教室里不停地掃蕩。物色到了心儀的女生，就立刻發動攻擊，我也就是從那時開始扮起紅娘角色的。

前兩次的失敗，仍舊未能潑滅蕭然青春期躁動的火焰。他這次對素有“高冷”女神之稱的夏燕發出攻擊，無疑是以卵擊石。夏燕是典型的“學霸”，又擁有一副清秀甜美的臉龐，而蕭然，雖說長相還說得過去，但他那糟糕透頂的學習成績就像是滴在白色襯衫上的一滴墨水，成了他無法言說的痛。

可樂雞翅、紅豆冰沙如約而至，我們邊吃邊討論著他這次的勝算。蕭然在我面前滔滔不絕地傾吐他對夏燕的仰慕之情，我則不停地啃我的雞翅，時而冷不丁地潑他幾下冷水。

C

晴天的午后，夏日的陽光如水般音符一樣燦爛地流動。蕭然早早地就堵在了我們班門口，我一出門，立刻把我拽到走廊的盡頭，激動地一直鞠躬致謝。我一頭霧水地處在那里，不知道他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

我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夏燕竟然會給蕭然回信，表明愿意和他做朋友的態度。蕭然還信誓旦旦地要發奮學習，說是這樣的話，才能有機會和夏燕考進同一所大學，才有追上她的勝算。

此后，蕭然像是從我的生活中剝離出一樣，很少再來煩我，也不再給我扮演紅娘的機會。開始我還感覺這正中我意，只是當我每次在二餐廳獨自一人啃可樂雞翅時，當我孤零零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時，當我忽然意識到有個人來煩也是件幸福的事時，我才發現，原來我高中生活的唯一歡樂時光是蕭然給予的，而這些現在已快被夏燕剝奪殆盡。

對于夏燕，我從原來的狂熱崇拜，變成了鄙夷不屑。而對于蕭然，我的內心似乎已經承認自己對他的那份特殊的感覺。

不知從何時起，蕭然開始經常往我們班跑。每次晚自習放學都湊到夏燕的桌旁嘀嘀咕咕地不知在討論什么問題。看著他們熱情高漲地討論問題的身影，我立刻收拾東西灰溜溜地從一旁逃竄。有時候，蕭然和夏燕和我打招呼，我也只是赧然一笑，應付過去。

由于蕭然頻繁地來我們班串門，關于他和夏燕的緋聞自然也就不脛而走。不知是誰把這件事傳到了班主任耳中。在一次班會上，夏燕被撤去了學習委員一職，而且被班主任狠狠地批評了一番，盡管夏燕一直極力辯駁說她和蕭然只是普通朋友，但全班同學和班主任都無法置信。我不由竊喜，似乎這件事情能讓夏燕排斥蕭然于千里之外。

然而結果證明，我只是空歡喜一場。雖然晚自習放學后不再有夏燕和蕭然討論問題的聲音，但在圖書館總能看到他們在一起閱讀看書的身影。這些事實讓人很難相信夏燕口中一直強調的普通朋友關系。

D

糾結再三，我還是決定把蕭然在學校談戀愛的事情告訴他父親，以便能把夏燕從蕭然的身邊徹底驅逐，也期待著能和蕭然重新回到那段我們一起吃可樂雞翅的快樂時光。

終于逮到了一個絕佳的機會。一次，蕭叔叔來我家串門，不經意間，我們就聊起了現在的學習狀態和學校生活這個話題。正當蕭叔叔嗔怨蕭然的學習成績時，我話鋒一轉，就把蕭然和夏燕的事情添枝加葉的抖了出來。驟然間，蕭叔叔原本溫和的臉上多了幾分嚴肅的神情，我們又簡短地聊了下其他事情就結束了對話。

我是一周之后才從同學那里聽說蕭然轉學的消息的，蕭然跟隨蕭叔叔去了省城的高中。我開始對自己的行為感到一絲后悔，我和蕭然的生活軌跡仿佛一下子被拉成兩道不會相交的弧線，從此，學校里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而蕭然的轉學，似乎對夏燕并沒有太大影響，她依舊按部就班地認認真真學習，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對于她的這種態度，我感到十分詫異，也十分憤怒。

E

高三上學期，夏燕接到了新概念作文大賽的復賽通知單，這個消息讓我不得不又把蕭然和夏燕串聯起來。夏燕從上海獲獎歸來，在班會上談起了自己的獲獎感受，她說她在文學上之所以能取得這些成績，十分要感謝一個文友，是他給了她莫大的鼓勵和幫助。

我不假思索地就猜到了夏燕口中的文友指的就是蕭然。莫非，他們真的就只是普通朋友關系？一時間，我的思緒變得凌亂起來。

后來，我在蕭然的博客中看到了他寫的關于友情的一篇文章，里面有這樣一段話：我該如何去回憶有關青春里的某個片段，我本想去擁抱一場愛情，卻意外地收獲了一個志趣相投的好友；本屬親密無間的舊識，卻無奈成了貌合神離的伙伴。在雜亂的人生軌道上，也許我們會越走越遠，但在某個時刻，當我們停下來回望最初走過的那段路時，我們會看到自己的青春因為那一道道明媚的憂傷而成為金燦燦的回憶。

我果然是誤會了夏燕和蕭然。我們的眼睛決定了，不論我們如何轉動，永遠都只能看到180°，而生活是360°，所以，總有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情。也許真的如蕭然說的那樣，那些青春里的傷疤，是明媚的，是溫馨的。

那些青春里的縝密心事，就索性埋在時光深處，不是為了祭奠，而是為了懷念。因為青春會替我們記得——那是貫穿了幾乎每一個日子的，像攀附在船底的青苔那樣如影隨形的，平淡而無力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