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從琢磨愛情開始變壞

圍子

我們家的家風很好，都怕我媽。

我媽有個好習慣，從不跟我們三個廢話。

我爸是個電視迷，準確地說，是相聲迷。我爸不僅愛看，還能演，加上他自己爭氣，生了一個模仿力和記性都超好的兒子，所以電視機一響，我家就變成小劇場，爺倆一個逗哏，一個捧哏，我媽說我爸沒正事兒，在一旁又氣又樂地翻白眼。

有一天，他們爺倆正演《東游記》呢，我媽在廚房喊我爸去買醬油，我爸大概可能也許真的樂得忘乎所以沒聽見，叫第一遍沒答應，叫第二遍沒聲音，然后我媽就平靜地走進屋，一言不發瞅了我爸兩眼，我爸當時傻了，看看我，我小聲說，“買醬油。”他閃身從我媽身邊跑過去，嘭一聲門響了，那速度跟我媽用火箭轟了他一樣。

等他回來，我跟我弟在一旁一人一句地擠兌他。

我：“唉，我怎么不知道我有個飛人的爹呢，這速度，國家隊練的吧！”

我弟：“國家隊后勤練的吧，聽見買醬油就能飛奔，條件反射啊！”

我：“你說這品味還有沒有望提升了？好不容易做點跟藝術沾邊的事兒，被別人一個白眼翻跑了！”

我弟：“你沒聽過嗎，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筑，一個月月上交銀行卡的人哪有資格談夢想！”

我爸在一旁撇著嘴，“從小就教育你倆，對于你媽，無論心里咋想，態度都得跟上！”

我說，“是啊，腿兒也得跟上，關鍵時刻表態都得靠兩條大長腿啊！”

我弟補了一句，“醬油不是你想買，想買就能買。”

記憶里幾乎從沒見過我爸對我媽大發雷霆，頂多是氣到臉色發白的時候一轉身去別的房間關上門，拿一本書放腿上胡亂翻，眼睛也不往書上看。有時候，我會忍不住和我媽辯駁幾句，然后重重摔上門，坐在我爸身邊。我爸還會擠出一點笑容，跟我扯些別的，諸如“昨天給你補課的老師你覺得怎么樣？課聽得還行嗎？”“你哥哥借的書還你了嗎？”我賭氣不搭理他，或者抱怨，“都是你給慣的！一點道理都不講！”我爸就會咧開嘴笑笑，“就那脾氣，別和她一樣的！”

初中時候學二元一次方程，我爸不知為什么，根本不用列方程，直接就能把應用題的結果瞅出來，可是我爸每次都會拉上我媽，把結果給她，然后說：“你看啊，我只能算出結果，方程我不會列，你來幫幫我！”我媽就拿著結果往前推，列完方程樂呵呵給我講解，我其實特想知道我爸是怎么看出結果的，想讓他教我，可是每次他都等著我媽給我講完，樂呵呵對她豎大拇指，“還是當家的厲害！”

一年前，我爸一個深夜突然給我打電話，問我，“在干嗎？”我說：“睡覺呢，這么晚了你怎么還沒睡？”他說他覺得我最近狀態不太對，想跟我說說話。我在電話這頭沉默了良久，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

那時我因為男朋友的突然失蹤難過得無所適從，沒有理由，沒有告別，前一分鐘還你儂我儂，然后就不見蹤影，他的做法像極了書里被愛著的混蛋，可是我還是沒有決定放棄他。我不知道我爸怎么在千里之外感覺到我不對勁，可是人就是這樣，挺得過絕望的寒夜，敵不過親人的一句軟語。我哭得不能自已，我爸在電話那端安安靜靜一直聽著。

后來，我的情緒漸漸平復，他開始慢慢說話，“女兒，你說愛是什么呢？我理解是無私吧，嗯，應該就是無私。你愛上一個人，就希望她是世上最快樂、最幸福的人，你會為她長出翅膀，長出轱轆，長出繭，能飛翔，能奔跑，也能吐出絲把自己包上。哪有什么公平不公平，如果你愛的人他剛好愛你，那很好，你撿便宜了，突然不愛你了，他又犯了什么錯呢……”

是啊，留下還是離開，愛與不愛，哪能說是誰的錯呢……

我們說的愛情好像不是一個，我說的愛情不需要想“他為什么那樣”，不需要對照“證明一個人喜歡你的十個標準”，更不用因為付出過什么而心有不甘，是剛好遇見你，我也剛好為你做了我想做的，你開心，我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