遛魚

電閘

在馬路上，經常可以看見遛貓、遛狗、遛鳥的人們，但這里有一個老人，卻偏偏喜歡遛魚。

這個老人今年七十多歲，身體已經不那么健朗了，走起路來一顫一顫的。但奇怪的是，每天晚飯后，鄰居們經常可以看到他下樓散步，不為別的，就為了遛魚。

魚要怎么遛呢？只見老人一手拄著拐杖，另一只手托著一個圓形的魚缸，魚缸里裝著一大半清水，有一只小金魚在里面游來游去。

人們看到這一幕不禁都把心提到嗓子眼，擔心一不小心那魚缸就摔碎了。但老人克服了諸多困難，就這樣堅持了整整三年，除了大雪天，其余時間幾乎雷打不動。

于是各種猜測就出來了，王麻子的說法是最傳奇的：老人之所以離不開那條魚，是因為這魚救過他的命！原來，老人年輕的時候當過兵，有一次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不幸落入河中，被湍急的河水沖到了河中央，老人游了半天卻始終找不到岸。

眼看就快沒力氣了，危難關頭，一條金魚出現在了渾濁的水中，然后通靈性一般，慢慢領著老人從深水區游到了淺水區，成了老人的救命恩人。

真有這么玄乎的事？且不論金魚能不能在那樣的河中生存，單論壽命，凡是養過魚的都知道，金魚一般最多可以活幾年，頂多十年，倘若故事是真的，除非這魚是長命千歲，難道真是條神魚不成？謠言不攻自破。

還是老劉頭比較懂老人，他分析說，老人很可憐，是孤寡一人，老伴在三年前就離他而去，唯一的一個兒子還在外地上班，所以終年獨自一人生活，家里唯一一個有生命的東西就是這條金魚了，以至于難舍難棄。所以老人帶著金魚出來遛彎，是沒辦法的辦法，因為實在是太寂寞了呀。

老劉頭分析得雖有道理，但是仍然有些牽強，因此老人遛魚之事始終都是個謎。直到有一天晚上，老人依舊雷打不動地托著魚缸出來遛彎，走到院門口，遇見一群半大小子在踢足球。

孩子們亢奮得很，突然，老劉頭的孫子奮力一踢，開出了一記“大腳”，球像長了眼睛一樣，直奔老人而來，他哪里躲閃得開？結果足球正中魚缸，魚缸應聲落地，摔了個粉碎，金魚被甩出去好遠，撲騰了兩下就不動了。

看到這一幕，眾人都傻了，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老人也呆住了，許久之后，他緩緩蹲在地下，竟然對著魚缸“嗚嗚”地哭了起來！這可如何是好？老劉頭沖到小孫子面前，“啪、啪”給了他兩記耳光，可已經無濟于事了。

還是住在一樓的大李反應快，他馬上跑回家接了一盆涼水，把奄奄一息的金魚扔回水里，只見那魚兒一哆嗦，隨即便又擺起了尾巴。鄰居們狂喜：“活了，又活了！”

可誰知老人卻沒有一點興奮之情，像是沒看見一樣，依然撫摸著碎魚缸不停抽泣。這時候王麻子驚呼道：“我明白了！原來老頭不是為了遛魚，而是一直在遛魚缸啊！這魚缸一定是他家的傳家寶，價值連城！”

老人一聽這話火了，幾乎跳起來吼道：“放屁！我都一大把年紀的人了，會為了這點錢而悲痛嗎？”隨后老人看了一圈人，無奈地嘆了口氣，“既然大家對此如此好奇，我就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原來，在年輕的時候，老人和妻子有一個共同的愛好，就是養魚，幾十年過去了，情致依然不變。剛才摔碎的魚缸，是老人銀婚的時候送給老伴的禮物，雖然普通，但意義非凡。

可不幸的是，老伴得了腦溢血，下身癱瘓了，從此便離不開輪椅。因此，每個晚上，不管多累，老頭都會推著老伴出來散步，一起看夕陽落下，竹煙波月。但就在三年前，也就是金婚的前一個月，老人正思量著該送老伴什么禮物，老伴的病情卻越來越重，不久后便離開了人世。

老人說到這里已是泣不成聲：“兒子已經在外地成家，回來一趟不容易，留下我孤苦一人，我實在是無法忘記老伴，所以每天下樓散步的時候都會托著這個魚缸，彷佛是在推著老伴到處走啊！”

王麻子聽了心里很不好受，忍不住說：“大爺你也太較真了，既然行動不便，你隨便養只貓啊、狗啊，不都可以更好地陪你解悶嗎？何必非要舉著魚缸到處走呢？”

老人重重地嘆了口氣：“你看我如今腿腳老邁，孤苦伶仃的樣子，與這條困在魚缸里的金魚有何分別？”

聽老人說完，眾人的鼻子都酸酸的，經過一番商量，他們決定為老人做點什么。

第二天一早，大李專門請了假，約上幾個鄰居，把門口一處閑置的土地挖了一個大坑，在周圍砌上了瓷磚，里面灌上河水，造了一個人工池塘。然后王麻子開著卡車，從外地運來了一個碩大的石頭假山，點綴在池塘旁邊，并在池底鋪了一層鵝卵石。而老劉頭善于養花，他負責接種水葫蘆和浮萍等植物，不幾天，一個漂亮的人造池塘便完工了！

傍晚，鄰居們特意請來了老人，大家紛紛圍聚在池塘旁邊，欣賞著里面幾十條各色的金魚。老劉頭緊握住老人的手，說：“老哥，這個池塘是大伙專門為你建造的！你看，這里的風景如此美麗，以后完全可以當作大伙聊天的據點嘛！這樣一來，大家會經常來到這里，陪你一起養魚、賞魚，你完全可以把我們都當作親人！”

老人的淚珠一滴滴往下掉，已經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不住地念叨著：“謝謝，謝謝。”

“不，說謝謝的該是我們！”大李向老人投去溫柔的目光，“是您老教會了我們怎么遛魚——在心里，我們收獲了那份舒緩與怡然。”

這時候，后面突然響起了一個年輕人的聲音：“爸，陪您遛魚也算我一個！”老人慢慢轉過身，只見兒子、兒媳領著孫子回來了！

兒子兩眼通紅，淚水不住地打轉：“爸，我的工作調動終于批下來了！這些年您可受苦了！”

老人馬上拂去兒子面頰的眼淚，連連搖頭：“不苦，不苦。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隨后兩人緊緊抱在了一起。

從此以后，人們看見老人遛彎回家的時候，手里還是經常會拿著一條魚——但這魚并不是金魚，而是從菜市場買回來的海鮮，老人見人就笑盈盈地說：“今天要給孫子燉魚吃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