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棋

楊軍民

大張和小李是鄰居，在小區的門口各開了一家副食店。大張還在門口擺了一張棋桌，做生意的間隙殺兩盤，很自在。

擺棋桌是一件麻煩事。太陽一出來就有人圍上來下棋，路燈都點上了還不肯散去。人散去后，煙屁股、廢紙屑、瓜子皮落一地，收拾起來很費神。

這天小李早早就收了攤，大張的媳婦還在埋頭掃地，邊掃邊大聲怨責大張。小李聽見了，笑呵呵地走過來：“嫂子，干脆明天把棋桌擺我門前得了，我不嫌麻煩，你也好好休息休息！”

“搬走，搬走，現在就搬走！”大張媳婦沒好氣地說。小李好像正在等大張媳婦的這句話，搬起棋桌就往自家門前走。

“放下，讓你搬你就搬，那是你家的東西呀！”向來好脾氣的大張忽然發了火。小李腆著臉說：“張哥，就擺三天，讓我也體會一下讓人前呼后擁的感覺好不好？”

“不行，一天都不行，就你那臭棋簍子也配擺棋桌？也不撒泡尿照一照！”大張鐵青著臉，說話很不客氣。小李的手僵在了那里，臉上掛不住了：“不讓擺就算了，可你不能說我下棋不行。咱們找時間比一比，如果我贏了，棋桌就擺我門前，如果你贏了就擺你門前，咋樣？”大張聽了，“嘿嘿”一笑：“好，一言為定，明天上午10點，三局兩勝！”

大張和小李要比賽的消息很快就傳開了。第二天上午10點，看著里三層外三層的棋迷，大張擼一擼袖子，盛氣凌人地坐在了桌子后面，小李則面帶微笑，慢慢坐在了大張的對面。

棋局一開始，小李就被殺了個人仰馬翻，三下五除二就輸了第一盤。正當大家打算看小李的笑話時，第二局一開場，小李的棋風卻發生了變化，穩扎穩打、步步為營，攻勢變得異常凌厲。等大張反應過來，大勢已去，兩人一比一戰平。第三局大張一點也不敢輕敵，兩人你來我往幾十個回合，最終爆出一個大冷門，大張居然輸了！

大張還在那里發愣，小李已端起了棋桌：“張哥，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棋桌我可搬走了！”大張忽然暴怒，拎起一個凳子就向棋桌砸去，棋桌本來就維修過多次，立即被砸了個稀巴爛。

“你擺，你擺，你擺了棋桌，我們就不再是朋友！”大張氣呼呼地說。

小李可沒管大張高興不高興，他連夜置辦了一張棋桌，第二天就擺了出來。

小李的門前熱鬧起來了，大張的門前就冷清了。大張急了，心中思量，他得想辦法把棋桌奪回來，那不是棋桌，是自己的尊嚴呀！

不久，市文體局為活躍群眾文化生活，決定在各個娛樂場所安裝體育器材，由于大張和小李他們門前經常下棋，文體局決定在他們門前安裝一個大理石棋桌和石凳。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大張和小李都很上心，給文體局的人又是倒茶又是發煙，都巴不得能把棋桌裝在自己門前。

文體局的人在大張和小李的門前反復考察后，在小李的門前用白灰畫出了棋桌的位置。第二天文體局的人帶著施工隊進來，準備在小李家門前裝棋桌，抬眼一看，忽然搖了搖頭，臨時決定把棋桌安在了大張的門前。這個結果很突然，大家都說大張給文體局的人送禮了，小李也很奇怪，可沒有什么確鑿的證據，只能忍氣吞聲。

一個禮拜后，小李的妻子到門口晾衣服，才發現自己門前的那棵胳膊粗細、枝繁葉茂的樹不見了，而大張的門前又熱鬧了起來。

后來，小李和大張家各發生了一件大事，小李的老母親去世了，大張被發現患了肝癌晚期，住進了醫院。大張住院后，門口的棋桌就沒人張羅了，下棋的人越來越少，最后干脆沒人了。

這天，小李拎著一箱牛奶來到了大張的病房。大張做夢也沒想到小李會來看他，忙在床上欠身說：“你，你怎么來了？快坐快坐！”

小李沒吭聲，卻從口袋里掏出一盤象棋，手腳麻利地擺開了：“我不是來看你的，是來跟你下棋的，你敢不敢？”

我都這樣了你來跟我下棋？大張一聽就有點生氣，一生氣，他的豪氣也上來了：“下就下，誰怕誰！這次你想要什么？”小李說還是老規矩，三盤兩勝，他要贏了就每天到大張門前的棋桌上去下棋，大張要贏了就讓那棋桌繼續在那兒閑著。小李的要求有些怪，還沒等大張反應過來，小李已經把棋擺開了。聽說有比賽象棋，病友們立即把他們圍了起來。

比賽你來我往地進行一個多小時，大張還是輸了。小李說：“那我明天開始就去石桌上下棋了！”說完也沒等大張說話就走了。

“這人咋這樣呢，人都病成這樣了，他還惦記著棋桌，他還是人嗎？”病友們為大張抱不平。

大張坐在那里，一聲不吭，眼里似乎還有淺淺的淚水。

從此，小李每天都到大張門前的棋桌上下棋，大張的門前又恢復了熱鬧，不過這次小李叮囑大家盡量少喧嘩，每天他都是打掃完衛生才離開。

小李耀武揚威地在大張門前下了一段時間棋，大張的媳婦受不了了，這不是成心欺負人嘛！她跑到醫院向大張告狀，大張問媳婦：“小李每天都去嗎？”媳婦說：“每天都去，一天都不閑著。”

大張讓媳婦把小李喊到醫院。小李一到病床前，大張就說：“小李，謝謝你，我的好兄弟！”

小李說：“張哥，我以前跟你爭棋桌，是因為老母親天天吃藥要花錢呀！你可千萬別介意！“

大張說：“明白，我都明白，其實我也做過對不住你的事情，你知道石桌為什么安在我家門前了嗎？”原來當時文體局的人之所以決定把石桌安在小李的門前，是因為小李的門前有一棵可以遮避風雨的樹。大張通過關系打聽到原因后，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小李門前的樹給砍了。其實大張的門前也有一棵樹，不過沒有小李門前的茂盛。小李的樹被砍了，自然石桌就安在了大張的門前。

兩人說一陣笑一陣，大張問小李：“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你的棋藝怎么就一下長進那么大呢？”

小李從口袋里掏出一個耳麥，原來，他把一個高手埋伏在棋迷和病友中間，高手用對講機指揮，他用耳麥接收操作，所以大張就下不過他。

小李走后，媳婦問大張，兩個仇人一般的人怎么一下成了親兄弟呢？大張說：“我的傻媳婦，你以為我們這么多年是爭棋桌？我們是在爭顧客呀！那么多棋迷誰家不消費？棋桌擺到誰家誰家生意就好，小李執意到我們家門口來下棋，他是在暗中幫我們拉顧客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