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佛神淚

黃華明

乾隆年間，石佛寺的瑞云大師精通醫術，救死扶傷無數，寺里因此人流不斷、香火興旺。

這年夏天的一個黃昏，王員外命轎夫胡二和胡三將父親王老爺子抬到了石佛寺。

王員外向瑞云大師請求道：“大師，我家父今日突然發病，四肢僵硬，動彈不得，話也說不了！請您務必治好家父，花多少銀子我都愿意。”

瑞云大師想了想，說：“先收你十兩銀子吧，我會盡力而為的。”

王員外馬上拿出十兩銀子遞過去，誰知，瑞云大師又說：“不過，能不能夠治好你家父的病，我們還要到石佛面前，看看神靈有何指教。”

于是，王員外叫胡二胡三兄弟倆抬著老爺子，緊跟著瑞云大師來到了一座大殿中的石佛前。

瑞云大師環顧四周后，突然吃驚地對王員外道：“你快看，石佛都在流眼淚了。一定是因為你父親做了壞事，連石佛都看不過去了，所以你父親才會得病，這是報應啊！你快說，你父親到底做了什么壞事？”

王員外抬頭向石佛看去，見到它的眼眶里果真是濕潤的，眼角處還掉落下來幾滴水！

瑞云大師趕忙從懷中取出來一個小壺去接石佛掉下來的神淚：“都快跪下叩頭請罪！”說著，他自己先跪下叩起頭來，王員外隨后也跪下叩頭。

胡二胡三抬著王老爺子，自然沒法跪，他倆只能站著看。

在叩頭的時候，瑞云大師又催促王員外：“你快如實講來，你父親最近到底做了什么壞事，爭取得到神靈寬恕。”

王員外想了想，一邊叩頭一邊對著石佛說，他家父由于年邁，早就沒有當家了，每天門都沒出，只在堂屋里看看書、喝喝茶，什么壞事也沒做啊……

此時，胡二突然忍不住氣脹，放了一個屁，胡三見狀，立刻靈機一動，嫁禍給了王老爺子：“哥，你不要把老爺的肚子壓緊了。”

這樣一來，其他人都以為屁是王員外的爹放的。

瑞云大師怒道：“這不就是罪孽嗎？你父親在這石佛面前也敢放屁，恐怕他在家中也沒少放！一定是熏壞了家中牌位上的祖先，惹得他們發怒，遷怒于你父親，才讓他突然發病的。”

王員外說：“大師，你說該怎么辦呢？我都照辦！”

瑞云大師站起來說：“好，先讓你家父在石佛面前叩七七四十九個頭謝罪。回家后，把石佛神淚供放在你家堂屋的牌位上。再讓你家父每天叩七七四十九個頭。一共要叩九九八十一天。另外，每十天，我給他開一服藥，看能不能治好你家父的病。”

胡二和胡三忙把王老爺子放倒在地，按著他的頭向石佛叩拜，連著讓王老爺子叩了四十九個頭。干完后，三人都累得滿頭大汗。

接著，瑞云大師把石佛下面的小壺取來，在王老爺子面前晃了幾圈，邊晃邊閉目念經……

還別說，王老爺子經過這番折騰，原來僵硬的身子靈活了一些，氣色也好多了。他喘一陣子氣后，說出一句話來：“我這是在哪兒啊？”

王員外見狀，喜極而泣，當即大贊大師醫術高明，石佛神淚了得！

王員外回家就按瑞云大師吩咐的話照辦。除了讓家父天天吃中藥之外，還扶著家父對準堂屋牌位上的小壺叩拜。

一個月之后，王老爺子就能夠自己起床，吃喝拉撒生活自理了。于是，人們都爭相傳誦，說石佛神淚是神丹妙藥，只要將石佛神淚供在自家的堂屋牌位旁天天叩拜，就能治好百病。

胡二是見證人，更是對石佛神淚能治百病堅信不移。而胡三根本不相信石佛會流淚，他對胡二說：“哥，你不要偏聽偏信。你想過沒有，石頭不是人，它會流淚嗎？”

胡二反駁：“那天你不是親眼看到了嗎？”

胡三說：“那是水，不是淚！不要說那石佛寺，就是我們家的地基石，在初夏的大晴天也很潮濕呢，就跟露珠一樣！不信，你冬天去看那石佛，它眼眶里還會有水滴嗎？”

不久，胡二和胡三的老爹胡屠夫突然病倒，與王老爺子那病大同小異，都是四肢無力。不過胡屠夫情況稍好，能夠說話，手腳也尚能稍微動彈。

胡二說：“胡三，都怪你不相信石佛神淚得罪了石佛，這下好了，得罪了神靈，老爹得病了吧！你快拿出十兩銀子給瑞云大師，請他給老爹治病呀！”

胡三聽了這話，只得默不作聲了。

胡屠夫說：“胡二，我得這病不能責怪胡三，要怪就怪我自己。我殺豬無數，惡劣活兒沒有少干，得這種病就認了。你們不要管我，閻王爺要我的命，誰也阻擋不了。”

胡二說：“爹，我看王老爺子的病快好了。我去同王員外商量，把那石佛神淚借來讓你叩拜。他們要是不借，我就把那小壺借來，供放在咱家的牌位旁讓你叩拜！”

胡屠夫說：“你真要去借，就要對王員外好好說，千萬不能偷，否則我就是叩拜也不靈驗了！”

第二天，胡二清早起來飯都沒吃就到王員外家去了。胡三給老爹弄了飯吃后，說：“哥還沒有回來，我想哥借石佛神淚很不順利。”

胡屠夫說：“嗯，你哥粗魯，人家不借，他真要去偷那就麻煩了。你快去看看。”

胡三離開后，沒一會兒就又氣喘吁吁地跑回來了：“爹，哥在王員外家不能回來了！”

胡屠夫嚇得臉色大變：“胡二他真的因為偷石佛神淚，被人捉住送官府了？”

胡三拿出一個小壺，說：“爹，王員外提出讓哥在他家干一月苦活兒，就把壺里的石佛神淚給你叩拜十天，多一個時辰也不行。爹，你得抓緊時間馬上叩拜！”說完，胡三就把那個小壺供放在自己家的牌位上，硬拖著老爹去叩拜。

胡屠夫長得人高馬大的，胡三要想扶起他叩拜很困難。胡屠夫到了堂屋，對著牌位就趴在地上不想動了。胡三拿他沒有辦法，說：“我去給王員外講個情，讓哥回家和我扶持著你叩拜。”胡屠夫還是說讓他快去快回。

胡三出門不久，來了一蒙面的黑衣強盜。胡屠夫眼睜睜看著強盜拿了牌位上的小壺就跑，那是胡二用干一個月的苦活兒才換回來的石佛神淚呀！胡屠夫拼命喊抓強盜。強盜慌里慌張逃跑時，在門口處絆倒了爬不起來，但手里還拿著小壺不放。

胡屠夫想，那強盜一定是腿腳骨折了才爬不起來，于是鼓足勇氣向強盜那邊爬了過去。

胡屠夫不顧一切地發力向前移動，居然發現自己四肢靈活了不少，最后竟然掙扎著站了起來！

強盜見到胡屠夫站起來了，也嚇得不輕，他拼命地掙扎站起來，手壓著腿一步三搖地向前走。這樣，胡屠夫明顯處于下風了，他一急，邁腿追撲，結果轟然倒地。那強盜趁機逃跑了。

胡二在王員外那里沒有借到石佛神淚，無精打采地往家走，突然見一人擋了他的去路。他一看就叫起來了：“老爹，你怎么在這里？你能站起來走路了？”

胡屠夫反問：“胡三不是去找你嗎？你回來了，他呢？不好了，石佛神淚被一個強盜搶走了！”接著，胡屠夫就給胡二講了家中發生的事。

這時，胡三哈哈大笑著從旁邊閃出來，揚了揚手中的壺對胡二說：“哥，那個強盜就是我！”說著，便拿出了一件黑衣服。他說，他算準了王員外不會借出石佛神淚，就找了個小壺，裝了一些水，放在牌位上讓老爹叩拜治病。

因為老爹堅信石佛神淚是神丹妙藥，所以強盜來搶小壺時，他必然要拼命爭奪。這樣努力掙扎，就把身上的筋給弄通了，也就能站起來慢慢地走路了。

胡二驗證了這個壺，確實不是瑞云大師那個壺之后，說：“胡三，你怎么想到用假石佛神淚，就能夠給老爹治好病呀？”

胡三笑著說：“我早就說過，瑞云大師的石佛神淚是假的嘛！那天，我倆拖著王老爺子給石佛叩拜給了我啟發。也許老爹這種病同王老爺子一樣，就是要運動把哪根筋給疏通！至于石佛神淚只不過是心理作用罷了。我抓住老爹堅信石佛神淚能治百病的心理，裝扮成強盜來搶小壺。我知道老爹一定會拼死來保護小壺，這樣有益于他疏通筋脈。讓我沒想到的是，今天老爹這么快就能爬起來走路了。想來，老爹是屠夫，身體比王老爺子強壯，所以一用勁血脈就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