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藥引”

廖靜

近些年，馬偉寧事業穩步上升，愛情方面也收獲了聰明賢惠的女友趙桐，按說兩人水到渠成也該結婚了，可是馬偉寧每次一想到結婚，就會莫明情緒低落，結婚的事也一拖再拖。

一天，馬偉寧去趙桐開的花店，一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在鮮花叢中閃出頭來，馬偉寧驚得差點叫出來。怎么會是她？馬偉寧悄悄問女友她是誰，趙桐說：“她叫李小惠，我新招的員工，怎么啦？”

馬偉寧腦子“嗡”的一下，真的是她！十年沒見了，她成熟多了，臉上風沙吹出的紅臉蛋沒了。馬偉寧認識李小惠的時候，她才16歲。當時，馬偉寧易名“小區”在小鎮實習繪畫，結識了情竇初開的李小惠，也由此埋下了他至今無法驅散的噩夢。現在，站在李小惠面前的馬偉寧不再叫“小區”，人發福不少，小惠還能認出他嗎？馬偉寧有些擔心。

晚上，馬偉寧悄悄在臥室抽屜最里端拿出一張大頭貼，上面一個女孩天真的笑容如陽光一樣，大頭貼的后面寫著“李小惠”。

馬偉寧又做夢了，夢到李小惠怨恨的眼神。醒來時，趙桐關切地看著他：“你得再去看醫生了。”馬偉寧想，他需要的不是醫生，而是一個解脫。

李小惠對這位老板娘的未婚夫十分友好，口氣恭恭敬敬的。淳樸的李小惠絕不會是能隱藏心事的姑娘，她肯定是沒認出自己，馬偉寧有些興奮。

馬偉寧跟趙桐商量把小惠調到他的公司去，說正缺少人手，趙桐說：“她一個沒文憑、沒特長手藝的姑娘，去你公司能干什么？”

“缺一個得力的勤雜工，打理下綠色植物什么的，你不會不放心我吧？”馬偉寧嘴上這樣說，其實心“怦怦、”直跳，他對小惠確實有一些別的想法。

趙桐一向遷就馬偉寧，一個微不足道、相貌平平的小員工，讓就讓了。

就這樣，李小惠走進了馬偉寧的世界，她在他面前總是羞答答的，靦腆窘迫得不知所措，馬偉寧悄悄對她說：“別怕，以后有什么需要的，一定告訴我。”

對方回應他的是感激的眼神，馬偉寧輕嘆了口氣，心頭的郁結慢慢散去。他感覺，因為李小惠的出現，生活都有了勁頭。

周末，馬偉寧被女友拉去醫生那里看病，馬偉寧挺不耐煩，自己明明好好的，趙桐和醫生偏說他有心理問題。就讓醫生開些吃不死人的藥丸子騙點錢吧，省得趙桐又啰唆。

幾天后，李小惠住進了馬偉寧為她專門安排的單身公寓，房間剛裝修好，很潔凈，電器也都齊全，李小惠受寵若驚：“經理，這是我的宿舍嗎？為什么對我這么好？”

馬偉寧笑著說：“這沒什么，以后我一定好好幫你。”他很樂意為這個姑娘做這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您是好人，我以后也一定會好好報答您。”小惠看著他認真地說。

當月結工資時，李小惠多收到3000元獎金，這是其他員工都沒有的。

馬偉寧對李小惠的好，很快讓公司員工有了風言風語。話傳到了趙桐那里，趙桐嘆了口氣，說：“他要真變心了就隨他吧，我要一個全心全意愛我的男人。”

這些天她沒再提結婚的事，男人想結婚了自然會結，強扭的瓜也不甜。

這天晚上，馬偉寧又做了同樣的夢，確切地說，是鏡頭回放：

情竇初開的鄉下姑娘李小惠，關注上了新來的年輕畫家“小區”，她給他送熟雞蛋、鮮桃水果，想學畫畫，“小區”知道她的心思，但他不會喜歡她的。

父母給小惠說了婆家，那人比她大十來歲，挺有錢，但名聲不好，小惠不同意，她喜歡的是“小區”那樣的。

一天，小惠又去找“小區”，在半路上，她被一個男人拖進麥地，她拼命向探出頭來的“小區”呼喊救命，可是，男人手上亮出的刀子嚇破了“小區”的膽，他軟弱得連呼喊的勇氣都沒有。他還安慰自己：“這人是相中小惠的老男人，如果她就范了，也算成就了好姻緣。”

等“小區”逃了一圈回來時，一切都恢復了平靜，麥田一角凌亂一片，新蒸的蘑菇包子丟了一地，還有一張遺失的大頭貼，上面的女孩笑容如春風般。“小區”曾說過喜歡吃蘑菇包子，小惠是來送給他包子的，他蹲在麥田里哭了，他永遠忘不掉小惠看他時絕望的眼神。

沒幾天，“小區”就離開了那里，臨走時沒敢跟任何人打招呼。

本以為小惠被老男人強奸后會順從他，可是就在幾個月前，他聽從那邊來的一個老鄉說：十年前，一個叫“李小惠”的女孩不堪被強暴，跳河自殺了……

現在的“小區”叫馬偉寧，他內疚得快要發瘋了。李小惠愛著他，可是她愛的男人眼睜睜看著她被壞人拖走污辱卻不救她，她會是多么絕望傷心，那個閉塞的小地方，被人糟蹋那是多么要命的事。

馬偉寧再醒來時，趙桐又在看著他，眼里都是心疼，他做夢的樣子又嚇著趙桐了。

馬偉寧對李小惠有意思的傳言越來越多了，其實連馬偉寧自己也有點迷失，他到底是不是對小惠因憐生愛了呢？

他望著小惠越來越豐腴快樂的背影，心想：“小惠，感謝上蒼讓我又遇到了你，慶幸你跳河沒有死。欠你的我一定會補償，可是，真的能補償回來嗎？”

慶幸的是，小惠沒有認出他來。這十年“小區”變成了“馬偉寧”，從年輕畫家變成了成功商人，他終于有能力來補償曾經被自己傷害的她。他也不想讓自己以罪人和懦夫的面目出現，要是那樣，他會連償還的勇氣都沒了。

馬偉寧喜歡這種把一點點的關愛送給小惠的感覺，這樣奇怪的贖罪心理，讓他把趙桐都有點忘了。這個女人好久沒向他逼婚了，也真是奇怪。

李小惠26歲生日那天，只請了馬偉寧一個客人。

小惠打扮得很性感漂亮，昂貴的服裝和化妝品讓她改頭換面，可馬偉寧眼里依然閃現的是她16歲時絕望嬌弱的模樣。

小惠認真地說：“馬哥，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你是不是喜歡我？”

馬偉寧一愣，他對小惠到底是什么情？還沒分辨出其中的滋味，小惠突然主動撲了上來，嚇得馬偉寧動彈不得。

就在這一瞬間，他明白了，這不是他要的。如果真的占有了小惠，那么將會給她帶來第二次傷害。而且，這樣更會對不起未婚妻趙桐，曾經他錯過一次，這次他不可以再錯。

他推開小惠說：“抱歉，我不能這樣做，我對你不是那種意思。”

小惠傷心地看了他一眼，把他趕走了。那種傷心，比十年前她絕望的眼神更令馬偉寧痛心，他不知道該怎么對她才好。

第二天，馬偉寧放在辦公室的五萬元錢不翼而飛了，一起不翼而飛的還有李小惠，監控畫面上顯示錢是李小惠偷的，但是馬偉寧沒有報警。

小惠的短信來了：五萬元我拿走了，你欠我的必須償還，十年前你是懦夫，現在，你也一樣。

小惠傷心和絕望的眼神在馬偉寧眼前交替著，原來，她是認得自己的，就像自己一直忘不掉她一樣，都那樣刻骨銘心。

五萬元沒了，馬偉寧卻感覺輕松極了，十年的債好像已經還了，他可以安心睡個好覺了。他給趙桐送了束紅玫瑰，說：“這代表我們新生的愛情。”

“為什么說是新生？難道我們的愛情曾死過嗎？”趙桐打趣地說。

那一晚，馬偉寧沒有做噩夢，沒有說夢話，安靜得像個孩子。

趙桐坐在一邊，內心很復雜，也不知道她這樣做對不對，她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馬偉寧好，但這個秘密永遠不能讓他知道……

第二天，失蹤的李小惠在花店找到趙桐，交給她一個信封，里面裝著她偷來的五萬塊錢，可趙桐又推還給了她：“這是你應得的，做戲的活兒也不好干。謝謝你幫我治好了馬偉寧的心病，不然他會瘋的，我們也不會有幸福。”

“那我就收下了，馬偉寧沒有做對不起你的事，放心吧。”李小惠說。這個“李小惠”其實是趙桐找來的，是馬偉寧在夢話中泄露了秘密，趙桐找到他藏在抽屜里的李小惠的大頭照片，于是，她在網上發布尋人帖子，找到了容貌相似的“李小惠”，她要用這個女孩做徹底治療馬偉寧心病的“藥引”。馬偉寧償還了良心債，他終于可以安心了。

“李小惠”要走了，趙桐突然想起還不知道她的真名，就問：“能告訴我你的真實姓名嗎？”

“李小惠。”對方口齒分明地說。

趙桐驚呆在原地。

幾天后，馬偉寧收到一封信，里面有一張照片，是位十六七歲的女孩，和他收藏的女孩大頭貼照片是同一版本，照片后面寫著清秀的字：

我現在不再恨你了，真的。

——李小惠

熙熙攘攘的火車站，有個戴墨鏡的女人向檢票口走去，檢票安檢門前，女人拿出身份證，那上面寫著她的名字：李小惠。

她摸摸馬偉寧買給她的羊絨大衣，心想：“這樣真好，不恨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