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寶玲凹“造型”

陳丹

吳寶玲，香港著名造型師，影視圈里更多人親切稱之為Bobo姐，從業30多年，她打造了眾多深入人心的影視人物造型，如《新白娘子傳奇》中的白素貞，《小李飛刀》中的李尋歡，吳奇隆版蕭十一郎以及范冰冰飾演的武媚娘等。1990年，吳寶玲憑借《笑傲江湖》獲得第27屆臺灣電影金馬獎最佳造型設計獎提名，之后，又憑借電影《青蛇》《畫皮》《畫壁》多次獲得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服裝造型設計獎提名。

自80年代進入影視行業以來，吳寶玲曾與徐克，王晶、袁和平、午馬、朱延平等知名導演合作，為張國榮、林青霞、王祖賢、趙雅芝、周迅、趙薇、黃曉明等眾多演員設計人物造型，甚至為黃曉明和Angelababy的婚禮設計伴郎團的搶親服。

憑借豐富想象力，吳寶玲塑造的影視劇人物飄逸唯美，觀眾接受度很高，“甚至影響了中國古裝劇人物造型的風格走向”，并與張叔平，葉錦添在華語影視造型領域形成三足鼎立之勢。

接受《綜藝報》專訪時，吳寶玲剛剛結束其擔任服裝造型的電視劇《大漢情緣之云中歌》的宣傳，準備回港籌備新電影。個子嬌小的她帶著一個巨大的行李箱，造型干練，談吐豪爽。吳寶玲透露，她白小喜歡看武俠小說，從業越久對“江湖”概念理解越深。“我也身在江湖，很多工作身不由己，想停都停不下來。”金庸曾贈其一座水晶佛像，寄意她能停下來，靜一靜。目前，吳寶玲正逐步減少電視劇方面的工作，慢慢將重心回歸電影創作，她在等待，等待一部能夠讓她傾盡平生所學的作品。

造型師的職業修養

現階段，活躍在電影、電視造型領域的仍是我們80年代的這撥人，沒有更多新的造型師涌現，部分原因就是年輕人對歷史不夠了解。

“小時候太懶了，文化課成績不好，卻很喜歡看小說，金庸、古龍、梁羽生、還珠樓主、亦舒等，他們的作品我都看過。看小說對我工作幫助很大，年輕時讀武俠小說，在心中勾勒出蕭十一郎、張無忌等眾多角色形象，后來這些電視劇項目找到我，我閉著眼睛都能設計出來。”

吳寶玲從小的志愿就是成為服裝設計師，大學時期便有人找她畫圖，并逐漸接手邵氏、TVB的一些電影，電視劇服裝造型項目，吳寶玲大學主修面料設計，因此她對人物服裝的面料特別重視。“一塊布有怎樣的垂感，需要計算用多少比例的尼龍、多少比例的麻以及其他材料。料子特別重要，料子好了，衣服才會好看：料子不好，人物的氣質就出不來。”

“可能是上帝給我的禮物，我一邊看劇本，頭腦中就會形成畫面。”除專業設計背景外，一個好的影視劇服裝造型師還需熟悉，理解作品中人物性格及關系。談及正在湖南衛視熱播的電視劇《大漢情緣之云中歌》，吳寶玲對其中的人物性格，人物關系以及情節發展如數家珍。“從演員頭頂到腳板，包括手中所持道具，都需要造型師打理。一個成功的造型，一眼望去，觀眾能夠讀出人物的年齡段、教育程度、家庭背景，甚至愛情走向。”

定妝之初，《大漢情緣之云中歌》導演對于杜淳飾演的盂玨一角形象中的一縷白發不太滿意，希望能夠去掉，吳寶玲向其闡述了造型背后的緣由：“小說<云中歌》中對盂玨的描述是滿頭華發，如果按照原著描寫進行造型，杜淳的形象會較為顯老，黑發之中幾縷白發既保留了原著人物的精髓也維持了角色的英氣。”改編作品設計造型，在保留原著精髓基礎上達到整體造型的美感并非易事。

吳寶玲最近正在跟進的項目是劉青云、古天樂、江一燕等主演，劉國昌導演，銀都機構出品的電影，該片根據真人真事改編，講述了劉青云飾演的吸毒者借助基督教信仰力量擺脫毒品并積極幫助他人戒毒的故事，為做好這部電影，吳寶玲找了很多吸毒者的照片，包括面部，牙齒、針管注射處等身體細節圖像，吳寶玲表示，人物妝容是這部電影造型的一大難點，吸毒者牙齒泛黃，蛀牙嚴重，甚至合不攏嘴，這些細節造型都應體現，另一大難點是劉青云的角色形象。“電影背景主要為六七十年代的香港，故事集中在主角的青年時期，甚至有劉青云穿校服的戲份。劉青云長相成熟，將他的形象設計年輕并不容易，更難的是需呈現主角的頹廢之感，但如果讓劉青云滿臉胡渣、衣衫不整，他就更顯老了。”目前，電影導演和吳寶玲正在逼著劉青云減肥，除設計人物造型外，吳寶玲還擔任該片的藝術總監，負責電影場景和整體美術風格的設計。

“你永遠都不知道下一部戲是什么，故事發生在哪個朝代，演員和導演是誰，所以電影和電視劇的造型師需博覽群書，不斷充電。腦袋里面有東西，碰到心儀的項目才能快速反應，”吳寶玲的家中有很多歷史書籍，此外，她還收集了很多和服和韓服，涵蓋日本戰國、明治維新和朝鮮高麗，新羅等歷史階段，“服裝是時代的一個側面，以旗袍為例，領子和開叉的高度在不同時期不盡相同。現階段，活躍在電影，電視造型領域的仍是我們80年代的這撥人，沒有更多新的造型師涌現，部分原因就是年輕人對歷史不夠了解。”

游走設計的危險邊緣

服裝、發型、演員相貌需整體考慮，圓臉女生不適合白娘子的發型，衣服顏色鮮艷則頭飾不宜繁復，凡此種種皆需造型師的拿捏和取舍。

“我的很多設計常有‘踩線情況發生，我不會把自己放在一個安全的位置，因為危險，才出新意。”目前，吳寶玲的作品以古裝劇居多，其在相關造型方面只是部分還原歷史，吳寶玲表示，她的很多經典造型都還有進一步發展的空間，但不敢重復使用。“對我來說，帶有京劇風格的小青和白娘子只屬于電影《青蛇》。”

無論是《新白娘子傳奇》中橫髻白衣的白素貞，還是皮帶低腰搖滾范兒的蕭十一郎，抑或是《小李飛刀》中“泡面頭”的李尋歡和扇子做頭飾的林詩音，一說起這些經典角色，他們的形象就會浮現在觀眾的腦海之中，古裝劇女生的發髻歷來以縱向為主，在接到《新白娘子傳奇》項目時，吳寶玲想嘗試一下橫向發髻。定妝前，趙雅芝對該發型仍猶豫，但換完妝后令眾人驚艷，于是就有了白素貞的形象。林詩音在小說中被設定為傾國傾城的大美女，吳寶玲想凸顯這一標簽，便突發奇想用扇子作為頭飾增強她的辨識度，給每個人物形象一個獨有的亮點，這是吳寶玲在設計中一直秉持的理念，正是這些奇巧的設計讓觀眾記住了熒幕上的人物。

然而，亮點的恰當使用也考驗著一個造型師的功力。服裝、發型、演員相貌需整體考慮，圓臉女生不適合白娘子的發型，衣服顏色鮮艷則頭飾不宜繁復，凡此種種皆需造型師的拿捏和取舍。如何平衡新意與美感，吳寶玲表示，唯有累積行業經驗，不斷從錯誤中學習。

2000年以后，吳寶玲的設計漸趨成熟，整體造型穩重，她開始將心思更多地花在細節處，電影《畫皮》則可視為其風格的轉變之作。在《畫皮》中，周迅頭戴步搖（漢族女子的傳統首飾），一步一搖形象靈動：而趙薇的造型更多運用了對稱。“趙薇的角色是夫人，造型需大方得體：周迅飾演狐妖，生活在燈火闌珊處，她的形象需跟人間融合，既像妖又像人。”《大漢情緣之云中歌》中，吳寶玲最滿意Angelababy的造型。Angelababy飾演的云歌造型亮點在于發型。“baby的腦門很漂亮，因此沒有設計留海，此外，我還特意設計了一個編發，露出月牙形的分線，并用粉底加白，突出效果。”

“一個人一部影視史”

在拍攝《青蛇》時，徐克整天剪帶子，也不準工作人員回家。他一直和工作人員講想法和希望表達的內容，如果大家覺得悶，便會彈奏《青蛇》的主題曲《流光飛舞》。

“我很幸運，人行趕上了香港電影的黃金時代，90年代北上大陸經歷了電視劇行業的蓬勃發展，電影市場爆發后，又遇到了《畫皮》等作品。”輾轉兩岸，四地合作，從業30余年，吳寶玲見證了華語影視行業的變遷。

吳寶玲的第一部造型作品是1983年的《嬌魂》，由當時香港第一武俠導演楚原執導，莫少聰主演。而后幾年，她先后與徐克，劉偉強，鄭則仕等導演合作，彼時，正值香港電影發展高峰期，制作周期短但精品迭出，這個時期也是吳寶玲成長最快的階段。

在合作的眾多導演中，徐克令吳寶玲印象最為深刻，對其影響也最大。“徐克很有才氣，但更令人敬佩的是他對工作，對電影的投入程度。”吳寶玲回憶，在拍攝《青蛇》時，徐克整天剪帶子，也不準工作人員回家，他一直和工作人員講想法和希望表達的內容，如果大家覺得悶，便會彈奏《青蛇》的主題曲《流光飛舞》，每天如此，讓人仿佛活在《青蛇》的世界中。

對于《青蛇》的造型，徐克只丟下一句話一我希望這部戲有一點點京劇的調性。吳寶玲將水袖長衫等中國古代戲劇造型元素簡化融入角色形象之中，從最初嘗試到最終定妝，歷經多次推翻重來。“如果造型做得好，徐克就不再管你；如果不符合他的預期，他會立馬讓你重做，有時候，導演并不能用語言表達他想要的東西，只能不斷嘗試，摸索他的心思。”徐克的完美主義也影響了吳寶玲日后的創作。如果造型不完美，吳寶玲首先過不了自己這關，她希望自己的作品能夠一下子擊中導演和制片人的心。

吳寶玲在上世紀90年代進入電視劇領域，并北上發展，同時她也迎來了自己創作的高峰期。截至目前，吳寶玲參與了100余部影視劇的服裝造型工作。吳寶玲透露，有的演員喜歡她做的人物發型，甚至把頭套帶到其他劇組，眾多業內人士將吳寶玲稱為影視劇造型的“教科書”。

近幾年，吳寶玲刻意減少了電視劇方面的工作量，只接一些朋友的作品或者自己喜歡的劇本，她將更多精力放在影視造型的教學之中。2013年，吳寶玲出書講述了30多年的影視造型經歷，該書被香港圖書館收入教科書序列。

對話吳寶玲：人物造型需懂得取舍

《綜藝報》：《大漢情緣之云中歌》的服裝造型有何特點？

吳寶玲：“浪漫、唯美”，于正當初只丟下這兩句，然后我便開始細讀劇本。《云中歌》的服裝造型借鑒了日劇《大奧》美學風格，人物服裝繁復、色彩絢麗，我希望能呈現出花團錦簇的感覺，

漢朝人主要以藍色服裝為主，完全忠于史實畫面呈現會不好看，且不適合偶像劇風格，在劇中，主演們的發型各不相同，每個人服裝的色系搭配也不相同，觀眾可以輕易分辨。

《綜藝報》：電視劇和電影造型有何不同？

吳寶玲：電影造型更注重藝術性：電視劇則更貼近生活，服裝要方便活動，中國每個朝代都有自己的服裝體制，在古裝劇中，需區分不同場景下的人物著裝，尤其是牽涉宮廷的部分。

《綜藝報》：服裝造型方面，如何有效控制成本？

吳寶玲：不顧及預算投入的人，不是成功的美術指導。節約預算關鍵在于要懂得選擇和取舍，危險的東西不用，不必要的東西不用，所謂危險，在古裝劇中是指無法確定是否為劇中時代的造型元素。錢要花得準確，突出重點和亮點，從業30多年，我了解什么布料能出什么樣的垂感，圖案花紋的搭配細節等等，可以有效避免不必要的浪費。

《綜藝報》：你在內地工作多年，從服裝造型角度觀察，內地影視行業有哪些變化？

吳寶玲：最大的變化是對制作越來越重視，以前很多業余人士拍攝電視劇，有時一不小心劇就火了，但是它的質量和受歡迎程度并不匹配，現在這種情況越來越少，影視劇制作的專業水準逐步提高，從業人員更加重視成本和對演員的把控，

《綜藝報》：除了給電影和電視劇做造型，未來是否有跨界計劃？

吳寶玲：目前電影和電視劇項目已經很多，接下來還會接手一些舞臺劇的工作，此外，黃曉明邀請我為其和Angelababy的婚禮設計伴郎團的搶親服，我選擇了漢服，但為了伴郎團搶親方便，對衣擺和廣袖進行了改良，服裝更為利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