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煒的詩（組詩）

宕丁炮

宕丁炮，溫州方言，即石頭剪刀布的游戲。

——題記

宕：正如石子掉落井里

發出的那聲沉悶的回音

丁：是剪刀，叮當作響

奮不顧身地沖向布

炮：卻被布蒙住了眼睛

全然不知身在何處

這只是一場游戲：

石頭剪子布——全世界都知道

但我們不這樣講，我們的方言

說：宕丁炮——輸了的人去干活

我們不說那是石頭，而是

石頭砌成的井，幽深，深不可測

剪子還是那個剪子，布卻不是布

那是蓋子，是蒙住了口的啞炮

你伸出兩個手指，我輕握一只拳頭

剪子掉進井里了，今晚你就只好去洗碗

每一次我都贏，因為我的腦子轉得快

總是算準了對手會落進我的預謀

變來變去就這三件東西

水井、剪刀和蓋子

我們溫州人說著唐宋之交的官話

把宋太祖的拳法演練成水井一樣深奧

好，一局定輸贏，不許反悔

三局兩勝也可以，一輸一贏算退平

我贏走了他所有的硬幣，樂得合不攏嘴

妻子拼命把我搖醒：做夢還笑出聲

我說我只出拳頭，可他偏就要出剪刀

一只手就能蒙住我的眼，他卻注定要淪陷

瞎說，天還沒有亮呢，你就凈說夢話吧

昨晚輸了拳頭，洗個碗就累成這樣？

宕啊丁呀炮——石頭剪子布

反正都一樣：賴歪肉吃不胖

破 曉

天門大開，無言者

排成圣人的行列

灰色的袍子

無論如何遮不住藍天

這些四海游蕩的云

總是試圖

對我大聲說話

可是我怎么都聽不見

太陽佛

在第一節詩里，太陽佛披著雪白的光芒

給大地釀造出燒烤般的憤怒

他一登場便刮起煩躁的熱風

許多人死去，許多人，在烈日下點火

要燒毀了這個世界，燒出一個黑洞

據說這是六十年來最熱的天氣

悲哀的老人無奈地坐在樹蔭下嘆息

眼睜睜看著一個男人倒下

水銀體溫表在他的攬扎衣下爆裂

他哀叫著：今年的太陽佛怎恁乖戾？

在第二節詩里，太陽佛燒成了灰

不安與狂躁開始在暗地里填埋火藥

二○一三年的夏天，沒有最熱只有更熱

有人自焚，有人發怒，還有人聲稱要炸樓

太陽佛曉得，所有的不幸者都不再向他祈禱

據說這是六十年來最炎熱的時候

太陽佛忘了帶蒲扇出門

云忘了告訴太陽佛沒有穿上舊日的長袍

悲哀的老人說，太陽佛赤膊累累

在馬路上煎一份培根片只用幾分鐘

在第三節詩里，太陽佛轉身離開

擺出一副天怒人怨的模樣，丟下一堆柴火

過了沒多久，人們立馬就忘了酷熱時的哀告

日子照舊，苦惱照舊，冷漠的大地

照舊，只有不諳世事的愛情喜新厭舊

在第四節詩里，太陽佛躲到了樹的背后

夜晚來臨，熱風化成寧靜的月影

有人相信夏天終將消逝，卻看不到盡頭

太陽佛的衣袍很長，拖在云層的邊上

他在那里幸災樂禍地尖叫：我且讓你不朽

①攬扎衣：溫州方言中表示腋下。太極拳譜中有一式即以此名，表示右掌從左腋下擊出之意。

②太陽佛：溫州方言中對太陽光的稱呼。

瞿 煒：男，1969年出生于浙江溫州。現供職于溫州晚報，有散文、小說、評論等作品散見于《人民日報》《光明日報》《美文》《中華散文》《讀書》《詩刊》《小說林》等，出版有散文集《旅者與夢》《溫州記憶》，詩集《命運的審判者——瞿煒愛情十四行詩選》《地下鐵》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