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三跟她的暗戀男

方懸

高三的時候，阿三喜歡上復習班的一個男的，每天拉著我在課間跑到走廊上看他。

他今天穿了一件白襯衫，太帥了。

他今天穿了一件花襯衫，我去，好娘。

他今天，哎，他今天沒來。

我突然成了她分享這件事的第一人選。

因為，我在復習班有認識的朋友，H。

阿三告訴我，有一次考試，從三樓的走廊上來，剛好看見他倚在窗臺抽煙，他吐煙圈的樣子實在太帥了。

我說，吸煙有害健康。阿三沉默了。

我又問他是文科的還是理科的。

阿三說文科的。

鑒于我經常去復習班找H，所以復習班的人都認識的差不多了，反正總共也才13個人。

阿三說，他很高，帥，穿衣服特有型。

我告訴她那我知道是誰了。

真的么？他叫什么？

就叫他XXX吧，我忘了他的名字，只記得是三個字。XXX，不過，他有女朋友的。

哦。沒關系啊，我又不是要追他。阿三低下頭說。

后來，只要一下課，阿三和我就會在窗戶那里往外看，摘下眼鏡的我看樓下的世界一片模糊，人們在我眼里雌雄不辨，沒什么差別。那種感覺就像小時候看的閉路電視，沒閉路的時候，屏幕便是黑白相間的小黑點。我常常幻想，這時候可能演打仗呢，兩軍交戰，黑白兩方。所以我對著滿操場的小點們只能扶額感嘆：好像回到小時候。所以阿三只能向我轉述他的情況;他打籃球了，他總是逃課，他早餐買的蛋包飯。

“呃，蛋包飯，我每次吃都拉肚子。”我說。

“哈哈。”

暗戀這件小事，對于阿三和XXX一點影響都沒有，因為XXX壓根就不知道這檔子事。但是我跟阿三的友情倒是突飛猛進，短短幾天就已經超越了之前高中兩年半的總和。

阿三總讓我講講他的事。

嗯……帥，很帥。

其他的呢？

女朋友很漂亮。

你見過啊？

沒，照片貼在桌子上的，上次去看見的，我和H在他的桌子上吃的泡面呢。

唉，真好。阿三一臉向往地感嘆著。

我說，喜歡你就去追唄。

阿三告訴我她也不確定是不是喜歡，一開始只是覺得長得帥，可是聽你說他，感覺挺不一樣的。想多了解了解。

問題是你倆都不認識了解個毛線啊！

我和阿三繼續在窗臺處偷看他，他不出現的時候，我們就討論一下考什么大學，學什么專業，以后干什么，有時候也在晚自習的時候下樓走走，繞著運動會后留下的跑道線，一圈一圈走著。從廁所出來去不遠處的賣店買兩根真知棒，她吃蘋果味的，我吃檸檬味的。無聊得緊了，就猜拳背人，剪刀兩步，布五步，石頭十步。有一次她背我走十步的時候被同學看到，跟我說：你欺負阿三，你那么大只。喂，我長得高不代表我胖好吧。

阿三告訴我她確定了，她喜歡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我說我陪你去找他吧，阿三剛開始出于女生的矜持還不同意，經過我幾番游說才勉強點頭同意去看看。

走到三樓，阿三停下了，我說，走啊。

她很疑惑，到了啊。

我說，這是理科復習班。

啊？我以為這是文科復習班。

我倆不可置信地看著對方，然后停頓了一會兒，大笑起來。

兩個班級，兩個都很帥的家伙。誤會。而我從沒去過理科復習班，所以壓根不知道這號人物的存在，理所當然地將文科復習班那個帥哥代入了這段頻頻出錯的暗戀里。

那你認識這個么？阿三充滿希望的目光讓我很不好意思說出這三個字——

不認識。

哦。

我們還是在課間趴到窗臺上看他，我閉目養神，阿三向我轉述他的最新情況。只不過XXX不是他的名字，他有沒有女朋友我也不知道，我更沒有在他的桌子上吃過泡面。我們還是會在晚自習后散步，玩猜拳背人，后來發展到一張床上睡覺，因為那晚寢室驚現老鼠，她住下鋪害怕，就過來跟我一起睡。

她說，我喜歡跟你聊天。當時我們倆在一張床上拿著手機跟彼此發QQ，像兩個神經病。

她對他又一無所知了。我覺得吧，我得幫幫她。跟H去書店的時候，問起來。她說，啊，知道，叫鄭XX。就叫他鄭吧。我說再跟我說說他。H便說起來，沒說出什么來，因為他倆也不熟。回去跟阿三提起，阿三什么也沒說，分給我一根真知棒，倆人對著月亮又感慨起來。

我說，那你還想認識他么？

不想了。

那你還喜歡他么？

嗯。大概我是一見鐘貌吧，這種等級的帥哥，欣賞就好啦。

后來，高考這個張牙舞爪的怪物襲來。不過在那之前，我陪阿三去了趟商場，買考試穿的衣服。我們買了一樣的懶人鞋，她的粉色，我的藍色。然后出門，門口站著一個帥哥。阿三像沒事兒人一樣目不斜視地走過，然后告訴我那是鄭。我感嘆了一番造物主的不公平之后不淡定了，問她：“就這么走了？”

“那還能怎么樣？”是啊，還能怎樣？考完大學，連偷看的機會都沒了。

考試那天，我跟XXX一個考場，那個被我們錯認成鄭的帥哥。

他今天穿的紅褲子，花襯衫。

好娘。阿三說著，然后跟我告別。

一切都結束了，學校的操場上滿是我們扔的書本和撕碎的卷子。

去你的亞熱帶季風氣候！

去你的部分和整體的關系！

去你的王安石變法！

去你的高考！

后來，成績下來，我們畢業時的瘋狂全被愁眉苦臉取代了，填報志愿時，阿三和我又一次站在窗前，我突然發現，操場上全是我不認識的臉，閉上眼，腦海里浮現的全是阿三跟我描述的鄭的樣子，白襯衫、花襯衫、籃球、蛋包飯。

“聽說他考了200多分。”

“專科都上不了吧。”

“那上什么？”

“有民專么？”

“不知道啊。”

然后，散場。

很久以后，偶然點開阿三的頭像，照片墻是她和現在的男朋友。兩人親密地靠在一起，挺幸福的樣子。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