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失的春暖花開

胡偉平

[1.]

這個冬天，我失戀了。我這樣的人都失戀，自己都詫異，因為路小梅曾說我沒心沒肺。冬日古城，陽光蒼白，像一張一捅即破的白紙。我在這個叫作大理的古城，無所事事地游蕩。天空純凈，漂著棉花糖一樣的白云。人民路上人來人往。背包客和藝術家，尋找一種叫愛情或理想的東西。

風沿著古老的巷子吹來，我聞到春天的味道。走過很多地方，遇見和告別很多人。驀然發現，所有的開始與結束都似曾相識。所幸，在沉悶的時光里，遇見阿宅。三個月前，為逃避死氣沉沉的學校，我開始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那天，教室外落葉飛舞，老師在講臺上唾沫橫飛，路小梅在認真聽講，我收拾好行囊，到鎮上銹跡斑斑的鐵路站臺上，開始了人生第一場遠行。

我們每個人都是彼此的過客，或者，是這個塵世的過客。夕陽西下，霞光似血。列車啟動的剎那，心情興奮又有一種莫名的惆悵。時間隨著窗外風景飛逝而流逝。和阿宅在網上聊了半年后，我喜歡上阿宅，雖然這只是我的秘密，但我認為，我和阿宅的感情會開花結果。

列車上午十點到達昆明。出站后，冬日的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我用手擋住陽光，瞇著眼，在洶涌的人潮里，第一眼就認出阿宅：長頭發，齊劉海，背粉色雙肩包，穿白色帆布鞋，標準的學生打扮。阿宅笑的時候有淺淺的酒窩，嘴角微微上揚，比我想象得更美好。阿宅伸出手說，胡小言，很高興見到并認識你。我尷尬地笑，握住阿宅的手，陽光灑落，像碎了一地的夢。

第二天，坐上去大理的火車。窗外的風景都是高山與白云。我和阿宅靠窗面對面坐著，阿宅給我講她的過去，她的夢想。雖然關于那些過去與夢想我們聊了很多次，但我還是很認真地聆聽。阿宅說見到我很高興，她也討厭學校死氣沉沉的生活，覺得人就該為自己而活。

[2.]

阿宅和我一樣，上高中，但她并不想上學，她說看不到希望與未來。阿宅說很高興遇見我，因為我和她一樣，也是看不到未來的人。我想，我并不是壞孩子，只是感覺到了生活的無奈和青春的無可奈何。到大理之后，阿宅像一只快樂的小鳥，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她說從未見過這樣的藍天，從未見過這樣寧靜的古鎮。

阿宅拉著我去爬蒼山，去洱海邊吹風，去洋人街看老外畫畫，在人民路上和賣詩集的詩人閑聊。時光微涼，歲月靜好。夜間，我們坐在一個酒吧，看流浪歌手彈奏吉他，喝一種叫風花雪月的啤酒。每天，我都和阿宅在古鎮的巷子里亂跑，但我知道，這樣快樂又悠閑的時光總會結束。因為，我們還是孩子，我們的青春并未結束。

半個月后，我們的錢就要花光。阿宅必須回學校上課，分別時，阿宅跟我說，胡小言，你會去找我嗎？我知道，阿宅的城市在北方，靠海。我一直覺得，我和阿宅的故事就是一片寧靜的海。我說，我會去找她。然后阿宅眼睛濕潤，在那燦爛的陽光下，我擁抱她。她轉身離開，一縷風吹過來，我想我也該離開了。

回到學校，生活又開始無聊。每天都在重復，秋已深，窗外的葉子沒有落完。班主任對我進行了嚴厲批評，課堂上，老師講什么，我并不關心。

我用手機和阿宅聊微信，或是看閑書。無聊的時光，總得找點東西打發。路小梅坐在我前面，我很佩服路小梅。因為她不但成績好，人也漂亮。有點像九把刀小說《那些年我們一起追過的女孩》里的沈佳宜。實在無聊的時候，我就看著她的背影發呆，或是戳戳她的背，影響她聽講。

[3.]

讓我感動的是，路小梅從不向老師告狀，即便我影響了她學習。路小梅偶爾回過頭，白我一眼。其實，也非常為難路小梅，因為班里正開展“一幫一”活動。路小梅不幸和我成為一組。我跟路小梅說這種幼稚園的活動有辱智商，路小梅說，能和你分到一組，定然拉低我的智商。

班里”一幫一“的活動，會進行排名，排名按兩個學生的考試總分計算。我的成績是班里倒數幾名，而路小梅是前三名。我說我并不會拉低她的智商，只會拉低排名。當然，對于名次的多少，我并不在意，而路小梅則在意。成績好的學生有個通病，非常在意分數排名。

當路小梅跟我說，胡小言，你如果能勤奮一點，讓排名挺進前十，我請你吃“小懶雞”的時候，我剛喝進含在嘴里的一口水差點噴出來。我說，挺進前十名這種比挺進大別山還困難的事就別找我。路小梅說，胡小言，你除了沒有上進心之外，其實挺好的。我說，你除了成為書呆子，還有點胖以外，其實也挺好。

路小梅說，女孩子肉肉的有什么不好。我說，是的，其實你不胖，只是有點重，肉肉的回到唐朝還可以當貴妃。路小梅的表情終于變得張牙舞爪，而我捂著肚子笑個不停。

路小梅和我是兩個極端世界的人。在我眼里，路小梅太乖，對大人和小孩言聽計從。從不忤逆老師的任何觀點，甚至是錯誤觀點。而我最擅長的事就是把老師的話當耳邊風。除此外，喜歡看些閑書，思想有些古怪外，也不會抽煙喝酒打架。從這一點上來看，我還算個好孩子。當然，更多的時候，我會想一個叫阿宅的女孩。雖然隔得很遠，在地圖上的距離也有十多厘米，我開心或不開心的時候總會想找她傾訴。

[4.]

路小梅得知我逃課去大理，和網友見面的事后，非常驚訝。路小梅發現這個秘密是趁我上廁所時，偷看我的手機。我從廁所歸來時，見路小梅表情凝重地盯著我手機看。我大吼一聲，路小梅，你有完沒完，這么八卦小心以后嫁不出去。路小梅一陣驚慌，手機嘩啦一聲，摔在了地上，屏幕碎了一地。我臉色土灰，像猛獸一樣盯著路小梅道，你說怎么辦，你說怎么辦。

路小梅的眼睛紅了，可憐兮兮地看著我。等我氣消了，路小梅弱弱地說，胡小言，你不要生氣了，我會賠給你的。我懶洋洋抬起頭回了一句，你賠得起嗎？路小梅的眼淚嘩嘩流了下來。我知道，路小梅肯定賠不起，我知道，路小梅家境非常差，母親已改嫁，父親整日抽煙酗酒。路小梅還欠學校學費，學校因路小梅學習成績好，是清華北大的苗子，才沒讓她退學。

窗外，有大雁飛過。似乎很多年，我再也沒見過大雁飛過。我記得很小的時候，路小梅和我在一個村子，我們在麥田里奔跑。大雁排著一字從天空飛過。當然，那些事情過去了很多年，我只說，我和路小梅認識了很多年，對路小梅太過熟悉了。小學、初中、高中，我和路小梅都同班，路小梅說，其實這也算一種緣分。

手機壞了以后，我無法再給阿宅發短信，這讓我非常苦惱。大概一個星期以后，在學校邊的一家網吧上網，阿宅在QQ上給我留言，說家里出了點事，向我借三千塊錢，一個星期后還給我。作為一個高中生，三千塊錢對我來說，是一個大數目。好在爹媽平時給我的零花錢多，所以，我沒有過多的思考，就把錢打給了阿宅。

[5.]

摔碎我的手機后，路小梅很少再和我說話。沒有手機的日子，我經常跑到網吧上網。老師對我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用網絡上一句流行的話來說，已經放棄了對我的治療。

一個星期后，阿宅并沒有還我錢，我并不在意。但一個月后，我給阿宅發QQ消息不回，打她電話已關機，仿佛從世界消失了一般。我才意識到事情沒有我想得那么簡單。我不愿意相信這樣的結果，在冬天就要結束的時候。阿宅給我回了一條消息，說非常不好意思欺騙了我，借我的錢暫時還不了我。以后她會想辦法還我的。

在網上，阿宅說她愿意做我女朋友，問我是否還相信她時。我說，我一直相信她。我決定去找阿宅已是寒假到來之時。我已穿上厚厚的羽絨服，又來到了鎮上的火車站。風很大，已飄起雪花。我決定在圣誕節當天，給阿宅一個驚喜。阿宅告訴過我她的學校和宿舍樓，想找到她并不是件困難的事。

而為了去找阿宅，我直接放棄了期末考試。這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極有可能被學校開除，無法參加高考。我買了兩件圣誕禮物塞在包里，是一對可愛的阿貍與桃子的毛娃娃。我相信，阿宅一定會喜歡。踏上列車的剎那，我的心情又非常激動。天漸漸暗下來，只有簌簌的雪花打落在列車的玻璃上。因為沒有錢買臥鋪，我坐在逼仄的硬座空間里，沉沉睡著了。

當我在阿宅的宿舍樓前等了一個多小時，終于見到了阿宅。阿宅非常驚訝，我居然會到這個陌生的城市找她，讓她覺得不可思議。但阿宅似乎并沒有我想象中的那般高興。她的第一句話時，胡小言，很高興你能來找我，不過最近我手頭有點緊，可能無法還你的錢。

我從包里拿出阿貍和桃子，遞給阿宅。阿宅接過來，眼睛濕潤了。晚上，我請阿宅吃火鍋。北方的城市，氣候異常寒冷。街上洋溢著圣誕節的氣氛。比起我在的小鎮，阿宅所在的城市要熱鬧很多。

[6.]

我和阿宅一邊吃火鍋一邊聊天，還喝了不少啤酒，出火鍋店的時候已是晚上十點。阿宅說十二點的時候我們一起去中央廣場聽鐘聲，許愿。夜風吹來，我打了個哆嗦。和阿宅并肩行走，拉著她的手，在洶涌的人流中橫沖直撞。

到中央廣場時，天空已飄起雪花，紛紛揚揚灑落。阿宅指了指遠處的天空說，快看。我抬眼望去，遠方海面上的夜空有煙花綻放，一朵一朵地綻放，美麗極了，阿宅閉著眼許愿。時光，在這一刻靜止，阿宅的睫毛上已掛上晶瑩的雪花，又被淚水融化。

遇見陳宇哲，徹底打破了這份寧靜與美好。我和阿宅走向人民路時，三個叼著煙，一身酒氣的青年擋在我們面前。阿宅的臉色頓時難看，她悄悄跟我說，為首的那個叫陳宇哲，是學校的混混，經常抽煙喝酒打架，已被學校開除。陳宇哲一身酒氣，拿著一個啤酒瓶指著我道，你他媽的是誰，怎么和阿宅在一起。

阿宅冷冷道，陳宇哲，你鬧夠了沒有，請你以后別出現在我面前煩我了。陳宇哲指著阿宅笑道，要我不煩你也可以，你把欠我的錢還清我再說。阿宅道，欠你的錢下月就還你，不會少你的一分。陳宇哲道，阿宅，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想當初，我為你付出了那么多，你看，我手臂上的傷是為你打架，我腿上的傷是為你借錢給你，在工地打工摔傷。我就不明白，你為什么一直愛著那個廢物。

阿宅臉色已非常難看，而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阿宅吼道，陳宇哲，你夠了沒有。陳宇哲紅著眼道，李阿宅，我跟你說清楚了，今天你不把錢還清，休想離開這里。陳宇哲揮手，他身后兩個叼煙的青年已將我們圍住。陳宇哲看看我冷笑道，小伙子，外地來的吧，受騙了吧，實話跟你說了吧，眼前的李阿宅專門騙你們這些純情男生的錢，為他心愛的男人去看病。

我看了看阿宅，她的淚水已滑到嘴唇。我心底的怒火終于不可遏制，跳起來指著陳宇哲的鼻子道，你他媽的，再胡說老子弄死你。我的怒火還沒完全發泄出來，已和陳宇哲一伙干上了。雙拳難敵三人，雖然我覺得我已經很拼命了，甚至覺得自己變成葉問了，但對方我拳頭和腳還是像雨點般落在我臉上，背上。

阿宅在一旁哭泣，只是呼喚別打了。此刻，我突然有點懷念路小梅。我記得小時候，我和村里朋友打架時，被揍得爬不起來時，路小梅就會牽出她家的狗來咬對方。最后，因為阿宅家的狗得罪的人太多，結果被壞人捉去殺了，燉狗肉吃了，路小梅為此哭了一個星期。我不知道為什么會想到這些，我的嘴里有股腥味，全身已沒有一點力氣。

[7.]

陳宇哲一伙停止毆打我后，從我身上掏掉我的錢包，把錢全部拿走后，又把銀行卡身份證什么的都扔給了我。等到陳宇哲轉身離開之際，我拼命站了起來，給了陳宇哲一拳。出乎意料的是，陳宇哲抓住我的胳膊，然后攙扶著我道，哥們，我看你是條漢子，如果不是李阿宅，我們應該能成為兄弟。

我雖想掙開陳宇哲的手，但陳宇哲已牢牢拽住，然后讓他兩個哥們架著我，上了一輛面包車。面包車啟動，我看到阿宅在后面奔跑追趕，最終，她的身影還是消失在夜色中。此刻，人民廣場的鐘聲已響，陳宇哲卻幽幽點燃一支煙，嘆了一口氣。

我冷冷道，你們這是要綁架我嗎？陳宇哲摟著我的肩道，哥們，我并不想打你，但我的心實在太痛了。我不是想打你，而是送你去醫院。順便給你講講李阿宅的故事。車窗外，雪花依舊在飛落。陳宇哲說幾句，抽一口煙。臉上盡是滄桑與苦笑，我突然覺得眼前的陳宇哲并沒有那么可惡。

陳宇哲說，三年前，他和李阿宅在同一所高中上學，還是學校里的三好學生。說到這里的時候，陳宇哲甚至有點洋洋得意。在那個時候，他就喜歡上了李阿宅。但是，李阿宅喜歡班長蘇安城。但自己并沒有放棄，還是為李阿宅做牛做馬。機會終于來了，一次班里組織去爬山，班長蘇安城摔到山谷里，命雖然救了回來，但卻成了植物人，這和死其實沒有區別了。三年了，那蘇安城也沒見醒過來，蘇安城家人都放棄了，但李阿宅說蘇安城一定會醒過來。

李阿宅自己在外面租了個房子，把蘇安城從醫院接了過來。每天給蘇安城喂食，給他洗漱。她自己一個學生也沒錢，為了蘇安城欠了一屁股債。學校里被她騙的人不少，甚至連你這個網上的人都騙到了，我看你真有的點傻。

陳宇哲邊說邊搖著頭。車很快到了市人民醫院，陳宇哲給我掛號，找醫生，完全像是對兄弟一般。最終，我安全地躺在病床上后，陳宇哲把搶我的錢放在床邊，然后叫哥們買了點水果之后便離開了。

[8.]

第二天，阿宅來接我出院，她同樣給我買了很多水果。見我胳膊還裹著紗布，阿宅說對不起。我苦笑著說沒什么。我說想見一下蘇安城時，阿宅非常震驚，但還是點點頭。和阿宅坐上一張出租車，來到一個破舊的小區。樓道里光線昏暗，我和阿宅上了樓。

窗戶不大，房間里光線也昏暗，彌散著一股霉腐的味道。幾個暖水瓶放在床邊，蘇安城就躺在床上。我走近看了眼蘇安城，臉很白凈，身體顯得消瘦。阿宅說，他三年沒有醒過來，但她還清晰地記得三年前認識蘇安城的那一幕。

我問，你愛著蘇安城嗎？阿宅盯著蘇安城，然后抬頭緩緩道，愛又能怎樣呢。未來的路還很長，我不知道是否能堅持下去。我說，你還是個孩子，能承受這樣的負擔嗎？將來你還要上大學，人生的路還那么長。阿宅低頭沉默。

我終是和阿宅去看海了，冬天的海邊，沒有風，海面平靜得可怕。但我知道，我和阿宅的心里都不平靜。阿宅跟我說，胡小言，非常對不起。我又笑著說，沒關系。明天我就會離開這個地方，徹底的離開你的世界，阿宅的淚又流了出來。

第二天，天蒙蒙亮，雪已停。我獨自來到這個城市的火車站，鼻子酸酸的。離開前，我把身上所有的錢都放在了蘇安城的枕頭邊，只留了回學校的路費。我不知道為什么會這么做。也許像路小梅說的那樣，胡小言，你除了不愛學習外，其實是個好人。我想，很多時候，我寧愿卻當個壞人。像陳宇哲一樣，抽煙喝酒打架。但那又能怎樣呢。

至始至終，我只是一個看客。走著自己的路，讀著別人的故事。當我準備進站時，在火車站的進站口，我突然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胡小言，你這個混蛋，一個人跑到這個城市也不告訴我一聲，你不知道這樣會讓人擔心嗎？

路小梅穿得很薄，身上有些瑟瑟發抖。她的睫毛忽閃忽閃，非常漂亮。我驚訝地道，你怎么知道我來了這個城市，你又怎么會來這個城市。路小梅像個做了錯事的小孩，低著頭道，我因為擔心你，所以來了這個城市。那天，我偷看你的手機短信，知道了阿宅在這個城市，所以我猜你肯定來找她了。只是，當我來到這個城市，發現這個城市好大，我又找不到你，所以只好在火車站等你，我查了這里所有回學校列車的時間點，怕錯過了你。

[9.]

我看著阿宅，不但鼻子酸酸的，連眼睛也濕潤了。冷冷的風吹過，阿宅不停哆嗦。她的手已經凍得通紅。我抓住他的手說，走，我們回學校去。我記得第一次拉路小梅的手還是小學的時候，上初中以后，礙于男女有別，我和阿宅雖然在同一班，但刻意保持著距離。

我和路小梅坐上了回學校的列車，車窗外似乎又飄起了雪花。北方的這個城市，總會大學紛飛，把世界染成童話。我突然記起學校就要舉行期末考試，擔憂地道，路小梅，你居然逃課，不怕班主任批評，不怕我們“一幫一”排名再下降嗎？

路小梅低著頭傻笑道，你不是說過，青春的時候，總放肆一回嗎？其實，我也不愛學習，但是不學習，我看不到未來。路小梅傻傻地笑，我也傻傻地笑。列車飛馳，就像我們飛馳的青春。窗外的風景飄逝得太快，我們還未來得及回味，便成為過往云煙。

回到學校，我跟阿宅發了個平安短信。然后平靜地刪除了阿宅所有的聯系方式。我生日那天，路小梅把一個嶄新的手機放在我手上時，我的眼睛又濕潤了。路小梅傻笑著道，不就是失戀么，真看不出你這樣沒心沒肺的人還會失戀，更看不出你還會流淚。

路小梅并不懂，我流淚不是因為失戀。因為我發現，路小梅為了給我買手機，不但在外面兼職打工，而且把所有的生活費都積攢下來了。每頓飯，為了不花錢，她都掏出一個玻璃瓶，里面裝著從家里帶來的腌菜。看著路小梅把那些已經快壞的腌菜一口一口往嘴里送時，我的心狠狠地疼了。

[10.]

雖然我刪掉阿宅所有聯系方式，但冬天快要結束的時候，阿宅還是給我發來一條短信。她說，蘇安城徹底死掉了，陳宇哲一把火燒了蘇安城所住的房間。阿宅說，陳宇哲進監獄前跟她說，阿宅，我一直愛你，不希望你為了這個已經死去的人毀了自己的一生，你應該有個明媚的未來。看著阿宅發來的短信，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最后，我終是給阿宅回了一句話，冬天就要過去了。

我和路小梅回到學校，雙雙受到了班主任的批評。特別是對路小梅，進行了一次思想大革命。最后，鑒于路小梅認罪態度好，并且及時趕回來參加期末考試，班主任也沒有采取偏激的措施。

期末考試過后，小鎮已飄起雪花。路小梅說她希望考上北大。我摸著路小梅的頭說，我相信你一定能靠上的。如果你能借我三百分，我同樣能考上北大，路小梅又傻傻地笑。

來年春暖花開，但我們的青春也即將散場。路小梅說為了前途，最后幾個月我們得拼一把。事實上，最后幾個月，我也開始努力。雖然臨時抱佛腳是徒勞的，但我終是考上了大學，雖然是一所三流的大學。路小梅高考成績全校第一，學校甚至提前拉起她進入北大的恭賀條幅。我想，路小梅的成績上北大十拿九穩。

陽光漸漸明亮，青春終是散場。大學生活比高中悠閑，也無聊了很多，我愈發開始想念路小梅。直到開學后的第三個月，路小梅站在我宿舍樓下大喊，胡小言，你這個混蛋，你說會給我慶祝生日的，怎么沒去。我從宿舍窗戶探出頭，納悶地想，這丫頭難道從北京跑到最南端的這座城了？

最終，路小梅告訴我，她并沒有填報北大。而是填報了這個城市的一所重點大學，雖然比北大差了點，但也還不錯。路小梅傻傻地笑。我則把路小梅抱了起來，佯裝失望地道，哎，比以前又重了。路小梅一陣粉拳。

冬天又到的時候，我和路小梅去了大理。燦爛的陽光，棉花糖般的白云。人民路上洶涌的人潮中，我似乎見到了阿宅，但眨眼間那個背影消失在人海。人民路的一個酒吧正在放音樂《去大理》，我和路小梅坐在酒吧靜靜聆聽。我想，我不再是一個看客，真正開始了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