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珊珊
內容提要:目前,我國在司法實踐過程中推進的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中存在因不同司法機關而有不同的認識與認識,以及對法庭審判重視程度的不一。檢察機關身處刑事訴訟中間環節,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模式改革與進一步完善法律監督工作機制密切相關。對此,檢察機關必須深刻把握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的實質內涵,準確研判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對檢察機關工作產生的影響,有效轉變工作思維、方式,確保偵查、審查起訴的案件事實證據經得起法律檢驗,保證庭審在查明事實、采信證據、保護訴權、公證裁判中發揮決定性作用,與人民法院一道推動制度改革落到實處。
關鍵詞:審判中心主義 訴訟制度 檢察應對 改革
《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以下簡稱《決定》)指出: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目前,在司法實踐過程中,存在辦案人員對法庭審判重視程度不夠,一些關鍵證據沒有收集或者是沒有依法收集,以致進入庭審的案件沒有達到“案件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法定要求,使審判無法順利進行。對此,檢察機關必須深刻把握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的實質內涵,準確研判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對檢察機關工作產生的種種影響,有效轉變工作思維、方式,確保偵查、審查起訴的案件事實證據經得起法律檢驗。
一、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的實質內涵
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在理論界被冠以“審判中心主義”名稱,是指在刑事訴訟活動中,將刑事審判階段作為刑事訴訟的中心,偵查、審查起訴等環節是審判程序開啟的準備階段。只有在審判階段,被告人的刑事責任問題才能得到最終的、權威的確定。通說認為,無論是在大陸法系或是英美法系,審判中心主義都是現代法治國家普遍承認并且得到遵循的一項司法基本原則,盡管在具體制度設計上有所不同。對于審判中心主義的外在表現抑或其要求,有觀點認為審判中心主義要求實行起訴狀一本主義、擯棄卷宗依賴主義等。還有觀點認為應當廢除檢察機關對法院審判活動的監督權、建立預審法官制度等。這些觀點以其他國家的司法實踐為衡量標準,很容易得出我國“審判在刑事訴訟中沒有中心地位”的結論。對此,應當對審判中心主義進行如下認識:在刑事案件庭審階段,公訴機關、被告人及其辯護人通過在庭審過程中充分自主的行使各項控辯權利,所有證據按照法定程序進行舉證、質證,法院在中立公正聽取控辯雙方意見的基礎上,分析審查案件事實證據,作出是否有罪的裁決。換言之,由于庭審階段既是當事人訴訟權利得到最大體現的階段,也是證據發揮最大作用的階段,所以這個階段對查明事實、認定證據、保護訴權、公正裁判中發揮著決定性的作用。事實上,從司法實踐來看,我國刑事訴訟中的一些制度設計充分考慮了審判中心主義的一些合理因素,如早在1996年刑事訴訟法修改時,確立了法院統一定罪原則,改革辯護制度、強制措施制度、審查起訴制度、刑事審判程序、法庭調查程序等,都極大的強化了審判的地位與作用。
基于此,必須正確理解《決定》提出的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走出認識上的三個誤區:其一,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絕不是要在公檢法三機關之間分出高低上下。因此,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的根本目的是要求刑事訴訟的各個階段,有關機關都應當按照庭審的要求,充分保護犯罪嫌疑人的訴權,查明事實,認定案件證據,確保案件在每一個訴訟階段都能夠經得起法律和歷史的檢驗。其二,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是對現有訴訟模式的完善而非重新定位。從司法實踐來看,公檢法三機關之間的職權配置格局對維護社會穩定發揮了不可或缺的作用。如果片面強調照搬西方審判中心主義的制度設計,不僅不利于刑事訴訟法任務的實現,甚至很有可能出現大量案件查不明、訴不出、判不了的問題,反而會走向另一個極端。其三,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不能以新的提法掩蓋沒有落實好的工作措施。如上所述,修改后刑事訴訟法的一些制度設計都體現了審判中心主義的一些要求。縱觀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其與修改后刑事訴訟法的本質是一樣的,最重要的就是要非法證據排除、由證到供等等。從修改后刑事訴訟法兩年來的實施情況來看,貫徹落實情況離修改愿景還有不小差距。所以,在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過程中,一定要牢固樹立理性、平和、文明、規范的執法理念,切實把刑事訴訟法的各項規定落到實處。
二、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對檢察工作的影響
(一)要求進一步牢固樹立“疑罪從無”等現代司法理念
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的最根本目的是要有效防范冤假錯案的產生,對于刑事冤假錯案發生的原因,有學者進行了總結,包括認識能力缺陷、司法理念缺陷、機制體制缺陷等。對于這些原因,特別是體制機制上的原因,要明確任何司法機關都不得執行黨政機關和領導干部違法干預司法活動的要求。因此,排除了外部干擾因素之后,案件能不能經得起歷史和法律的檢驗終將依賴辦案人員的司法理念。司法實踐中對干警樹立正確司法理念帶來最大沖擊的是:辦理的絕大多數案件是鐵案,冤假錯案在總的案件數量中占比極小。這樣就容易使辦案干警放松警惕,公檢法三機關之間容易形成一種偏向于認定構罪的默契。因此,就要求辦案人員不能形成“嫌疑人即犯罪人”的有罪推定思維定式。
(二)要求進一步加大對刑事審判活動的監督廣度與深度
推進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對法院的要求就是去除審判活動行政化色彩。對此,十八屆三中全會審議通過的《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提出:“改革審判委員會制度,完善主審法官、合議庭辦案責任制,讓審理者裁判、由裁判者負責。”對此應當予以辨證分析,審判活動行政化色彩雖然有違司法規律,但同時也是對審判活動的一種內部監督。如果去除這一內部監督,則對合議庭、主審法官的權力監督就會出現空白。此時,只有檢察機關進一步加大對刑事審判活動的監督廣度與深度,才能有效彌補這一缺陷。
(三)要求進一步加大非法證據排除工作力度
任何案件的定罪量刑都依賴于證據,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主要也是控辯雙方就案件證據問題在庭審過程中開展激烈對抗。當前,檢察機關適用非法證據排除規則面臨著不少的問題,比如既存在著界定難、啟動難、證明難、配合難等客觀問題,也存在檢察干警不會排除、不想排除等主觀問題,兩方面因素的交織往往會形成一種局面即:無控訴即無排除。
(四)要求進一步加大案件審查起訴工作質量
審查起訴環節在刑事訴訟中處在承上啟下的位置,承擔著啟動審判程序,將偵查活動成果轉化為法院判決,從而成功追訴犯罪的使命。必須明確的是,在偵查階段,偵查人員要在對案件的具體情況知之甚少的情況下,通過對表面現象和一些初步的感性材料的分析,對未知領域做出一系列的探求和判斷,在思維中再現犯罪過程。由于這是一個應然見于實然的過程,偵查人員要在假設的基礎上展開證據收集,其活躍性的思維方式容易影響邏輯判斷的嚴密性、完整性,使得造成證據鏈條不完整。而審查起訴工作的思維具有后繼性和穩定性的特點,主要依賴偵查機關移送的證據材料進行判斷,要對偵查機關遺漏的證據、情節進行補充,進一步固定證據,完善證據鏈條,這種思維強調更加嚴謹的工作方式。對此,檢察機關一方面要加強對偵查活動的引導規制作用,另一方面要轉變傳統審查卷宗的辦案方式,主動適應庭審舉證質證要求,由“卷宗為中心”轉向“證據復核為中心”,使進入庭審的案件達到事實清楚、證據確實充分的要求,保證審判活動能夠順利進行,確保案件經得起法律和歷史的檢驗。
三、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的檢察應對
以審判為中心訴訟制度改革對檢察機關帶來的影響不是一朝一日所形成的,絕大多數都是長期以來一直面臨的問題,涵蓋了職務犯罪案件查辦、偵查活動監督、審查起訴、出庭公訴等各個方面。有觀點認為,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要求檢察機關轉變職務犯罪案件偵查模式、提高出庭公訴質量,甚至還包括檢察機關與偵查機關的關系重構以及擴大檢察機關起訴裁量權等等。所以,檢察機關在應對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過程中,最關鍵的還是要抓好隊伍建設和落實工作措施兩個方面的工作。對于隊伍建設而言,《決定》提出:全面推進依法治國,必須大力提高法治工作隊伍思想政治素質、業務工作能力、職業道德水準,著力建設一支忠于黨、忠于國家、忠于人民、忠于法律的社會主義法治工作隊伍。隨著職業準入門檻的不斷提高,隊伍建設的重點和難點在于思想政治教育和職業道德操守,這有賴于久久為功。對于落實工作舉措而言,應當著重在以下三個方面發力:
(一)要有效開展排非工作
嚴格實施非法證據排除規則是完善刑事證據制度的重要內容,也是深化司法體制改革、切實保障人權的重要體現,也往往是審判活動中的焦點問題。當前,非法證據排除工作在實踐中還存在不少問題,檢察機關應當從以下幾個方面加以不斷完善:第一,健全發現機制。要適當降低辯方對非法證據的證明責任,有效解決當前辯護人取證能力不足的問題。要加強對偵查機關同步錄音錄像的審查,健全犯罪嫌疑人人身檢查制度。要加強內部資源有機整合,構建公訴、偵監、監所、控申等部門信息對接機制。同時也要全面保障律師各項執業權利,充分調動律師啟動排非程序的積極性。第二,健全認定機制。要建立非法證據案件審查機制,在審查過程中要細查細看,特別要高度重視事實不清、供述前后矛盾、主要證據之間存在矛盾等案件,切實把偵查活動中存在的規范執法小問題當成影響審判活動開展的大隱患來認真對待。要依法行使調查核實權,注意調查方式方法,避免出現負面影響。對可以予以補正或者作出合理解釋的,要求偵查人員及時補正或作出解釋,之后要重點關注是否影響證據的真實性。同時,要圍繞可能被排除的證據,要著重加以彌補和完善,形成新的證據體系。第三,健全協調機制。要在檢察機關、偵查機關、犯罪嫌疑人、辯護律師之間探索建立非法證據排除信息共享機制。要充分發揮庭前會議的功效,盡量將非法證據在法庭正式審理之前排除。
(二)要認真聽取律師意見
修改后<<刑事訴訟法>>第36條規定辯護律師在偵查階段可以向偵查機關提出意見,170條規定審查起訴案件應當聽取辯護人、被害人及訴訟代理人的意見并記錄在案,書面提出的應當附卷等等。所有這些規定,都是為了發揮律師在質證對抗中的重要作用。從一定程度而言,真心實意聽取律師意見是檢察機關防范冤假錯案最低成本、最具效率的途徑和方法。根據北京大學陳永生教授對20起刑事錯案的統計,85%的案件中辯護律師都提出了強有力的辯護意見,但由于辦案人員置之不理,最終導致了錯案的發生。盡管司法實踐中偶有發生律師違法違規現象,但通過聽取辯護律師意見,既可以對自身規范執法行為進行檢視,又可以在指控犯罪和保障人權中找到最佳平衡點。當前,要著重抓好案件審查起訴過程中特別是重大疑難、社會影響較大等案件的聽取律師意見工作,通過庭前會議等多種方式加強與辯護律師溝通交流,按照庭審要求標準準備一系列審前工作,確保審查起訴的案件經得起法律和歷史的檢驗。
(三)要始終堅守公正底線
由于基層檢察機關辦理的案件多數案情簡單、事實清楚,公檢法三機關在定罪量刑方面基本趨于同質,庭審活動的預測性程度較低。但必須明確的是,司法公正的價值不分案件大小、疑難程度。司法實踐中,一些基層檢察機關針對輕微刑事案件開展了“捕訴合一”實踐,基本做法是“誰捕誰訴”。有觀點認為這種辦案模式雖然少了一道內部交叉程序,但是否批捕、是否起訴仍然由偵監部門和公訴部門審核把關,可以有效化解案件質量下降的潛在風險。但事實上,一些輕微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盡管被批準逮捕,但仍可以作不起訴處理。因此,辦案人員不能因為“犯罪嫌疑人認罪、案情簡單、事實清楚”等因素而放松“強化法律監督、維護公平正義”的警惕。具體而言,應從兩個方面入手,一方面是關于形式上的問題,必須要堅持法治思維和法治方式,必須在偵查、批捕、起訴、審判的各個環節保持環環相扣的監督機制。另一方面是關于不起訴案件的問題,辦案人員要樹立“早到的不公正更不公正”的理念,切實做到能訴能不訴的堅決不訴,真正發揮檢察機關審前的調節職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