競爭中，我們失去了什么？

王新佳

近日，為了活躍校園生活，學校組織了全校男生籃球比賽。比賽以年級為單位，采取抽簽的形式，六個班兩兩一組先進行淘汰賽，然后再循環比賽決出冠亞季軍。第一場比賽我班以大比分獲勝，順利進入第二輪的比拼，學生們自是歡心鼓舞。

第二輪比賽一開始，雙方不分上下，你爭我奪，實力相當。比賽漸漸進入“白熱化”，場上的隊員大汗淋漓，仍在奔跑、搶球、傳球、投籃。看得出某些隊員明顯體力不支，卻還咬牙堅持著。場下的同學喊破了喉嚨，不住地為本班隊員加油吶喊。如此團結向上的班集體，作為他們的班主任，我怎能不從心里感動呢？

比賽繼續進行，突然，就在對方同學準備投籃的剎那，我班一男生使勁一跳，手從對方眼前劃過。那隊員馬上丟下球，雙手捂住面頰。裁判當即吹哨示意暫停。我一驚，迅速跑過去，只見在對方同學的左眼角處，鮮血汩汩地往外冒。該生很快被同學帶去醫務室處理傷口，所幸并無大礙。于是，對方換人，我方被警告犯規一次。

對方的“種子選手”因傷退場，其陣營一陣窸窣的惋惜，而我們班級的同學卻是一片喝彩，他們一個個沖對方同學扮鬼臉，而剛剛“不小心”劃傷同學的那名隊員，絲毫沒有愧疚之意，臉上的得意一覽無余。

雙方比賽越來越激烈，一個個如勇猛的豹子。不知何時，場下也展開了一場“口舌戰”：“你們班水平太凹，死定了！”“哈哈，你班的xx跑相真難看，羅圈腿吧！”“三班，三班，倒數第三！”……兩班的女生如斗架的小母雞，對方不進球時幸災樂禍地喝彩，自己班進球就連蹦帶跳的喊口號，高呼“萬歲”。

站在一旁的我越來越看不下去了，連忙制止了他們的行為。只見他們一個個撅著嘴，行為有所收斂，可不知何時，卻有不少學生離開我往別處去了。不遠處，他們繼續吶喊著、爭斗著。比賽贏了，可我卻怎么也開心不起來。

總結會上我批評了他們的傷人行為及不恰當的攻擊。我說雖然體育比賽中出現受傷的情況也屬正常，但不能因為想贏就故意傷人。可竟有不少學生當場回敬我：“老師，比賽是一種斗智斗勇的游戲，要想取得勝利就應該有勇有謀，我們把對方同學弄傷就是一計。”“我們攻擊對方拉拉隊，就是想瓦解他們內部的意志，鼓舞我們隊員的士氣！”“比賽也是競爭，我們生活的社會本來就是一個競爭激烈的世界，面對殘酷的競爭，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學生們你一言他一語地說著。望著那一張張單純稚氣的臉，我真無法想象“冷漠”“自私”這樣的詞語可以用在他們身上。但如何讓學生聽得進我的規勸呢？思來想去，我心里有了底。我先給他們講了《非洲草原上羚羊與獅子的故事》：

清晨，非洲草原上的羚羊從睡夢中醒來，它知道新的比賽就要開始，對手仍然是跑得最快的獅子，想要活命，就必須在賽跑中獲勝。另一方面，獅子思想負擔也不輕，假如它跑不過最快的羚羊，就會餓死。所以，當太陽升起時，為了生存下去，最好還是快跑吧！

這一則故事曾作為話題作文的材料，很多學生非常熟悉。但據我所知，這則故事也經常出現在一些公司的培訓課上。聽完故事，許多學生深以為然，有的連連點頭，有的拍手叫好。看到此番情景，我便拋出了我的質疑：“可是大家都忘了一個最基本的生活常識：我們是生活在文明社會的人，而不是大草原上的動物。人與人之間的關系應該是團結協作而不是‘弱肉強食的生存競爭，即使競爭也應該是公平競爭呀。過度競爭的觀念往往只是讓自己的自私和冷漠變得心安理得而已，我們從生活常識出發即可判斷其真假。我們的校園尤其應該是一方凈土，大家怎么可以為了獲勝就故意傷人？難道大家甘愿把自己降低到動物的境地？我希望大家能好好反思自己今天的行為，并向受傷的球員表達歉意。”聽完我的話，學生們默然不語，有的若有所思，有的慚愧地低下了頭，但也有部分學生表情木然，或是一臉的不屑。

總結會后有部分同學還是結伴向對方的受傷球員表達了真誠的歉意。但我知道，有不少學生對我講的話沒有聽進去。這也難怪，現代社會是一個充滿競爭的社會，孩子們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耳濡目染，有的甚至從小就被灌輸了強烈的競爭意識。競爭對于很多學生而言，早已成為一種不證自明的價值觀。這也提醒我們，想要引導孩子們健康成長，任重而道遠。

這不，籃球比賽結束幾天后，我收到一封學生家長的電子郵件，內容雖與這次比賽無關，卻很能反映出眼下競爭意識對于教育的滲透。她在郵件中這樣寫道：

王老師，我的女兒性格溫和、懂事、可愛，學習成績也還可以。但她不是最好的，我一直希望她能出類拔萃，可她卻沒有一點上進心，好像很享受現在的狀況。她在同學中倒是人緣不錯，同學們評價她樂于助人、不愛生氣、好相處等等。坦白說，為了調動她的進取心，我也動過不少腦筋，報輔導班、物質刺激，滿足愿望，可都狼狽收場。都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我家的怎么這么不爭氣？性格溫和好嗎？王老師，請你幫我支支招，怎么培養我女兒的競爭意識？

看過郵件后，我思忖再三，給出了我的回復：

面對日益激烈的競爭和讀書就業的壓力，打著“一切為了孩子”旗號的父母無形中就把競爭的觀念灌輸給了孩子：你要爭第一；你要比別人強；你要做到最好……小小年紀的孩子從幼兒園開始就得“爭強好勝”，美其名曰：對未來負責。可是，真的需要從小培養孩子這么強烈的競爭意識嗎？性格溫和、滿足現狀的孩子不好嗎？我認為，只要孩子能做好自己，他感覺快樂就夠了，不必非得“比一比”“爭一爭”。

性格溫和是孩子與生俱來的一種氣質，無論喜歡與否，已經形成了，不如干脆欣然接受。都說稟性難移，既然難改變，為什么非要“愚公移山”？自己的孩子自己疼，每個人都不會是非常完美的，無論什么性格的孩子，都喜歡家長的肯定和鼓勵，而接受他的性格，才是與他建立良好親子關系的基礎。

既然溫和的性格不好改變，那么我們就讓這性格中積極的一面發揮特長。性格溫和的孩子容易讓人接近，我們就培養他們的溝通、交往能力，灌輸與人合作的意識。讓他性格中積極的元素發揮作用，照樣對他的未來有利。性格溫和的孩子心態比較平和，雖然缺乏進取心，但淡然、知足常樂也是一種積極的生活態度。從孩子長遠的幸福來看，我覺得沒什么不好。

寫完郵件，我又想起了幾天前的籃球比賽。我承認，現代社會競爭越來越激烈，我也不否認培養學生競爭意識和競爭能力的重要性，但公平正義、同伴之間的團結協作等精神，不也是現代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品質？正是因為有了這些品質，高度競爭的現代社會才沒有淪為冷酷的叢林世界或非洲大草原。因此，在培養學生競爭意識和能力的同時，我們千萬不要忘了對他們的競爭品德——友善、公正、團隊協作的提高。這些優秀的品質應該時刻伴隨他們，時刻在他們身上發揚發光。性格溫和、沒有好勝心、與人為善的孩子，更懂得與同伴合作，這樣的品質能說不好嗎？往往是我們的家長，自己喜歡爭強好勝，好面子，殃及孩子，不知道是“一切為了孩子”，還是“一切為了家長”？

眼下，有不少喜歡競爭的孩子事事愛占上風，喜歡獨占鰲頭，喜歡出人頭地，贏了得意洋洋，輸了就會大發脾氣。有的孩子心理承受能力差，輸一次就會一蹶不振。為了在競爭中取得勝利，有的孩子甚至運用不光彩的手段，為了一己之私，往往不顧他人的利益。人比人氣死人，一個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過度的競爭勢必消耗過多的體能和心力，整天生活在過度勞累、疲于奔命中，還有什么快樂和成長可言？也許每一位教師、家長和學生都應該問問自己，這樣的競爭帶來的是什么？在這樣的競爭中，我們失去了什么？

（作者單位：河北秦皇島市昌黎縣靖安中學）

責任編輯 黃佳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