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
貪官進了監獄之后,能放下之前的架子嗎?
答案可能不止一種。但12月23日的《中國紀檢監察報》給我們展示的是落馬官員在監獄的“怪象”,有的喜歡其他罪犯稱呼他們入獄前的頭銜,最不愿聽到的就是“貪官”稱號;有的看到生病獄友有兩根黃瓜、一個雞蛋,便向民警要求享受與入獄前級別對應的營養餐;還有的服刑人員入獄前曾是上下級,入獄后,曾經的“領導”還想支使曾經的“下屬”干這干那,比如要求交換床位等等。
總之一句話,身份變了,但架子沒變。
認為獄警在整人
“以前在外面工作時記憶中的環境,和入監之后這種環境是天地之別的。”廣東茂名原市委書記羅蔭國一句話說出了自己的感受。
這句話其實也是很多落馬官員進監獄之后的感受。
這是一種落差,而身份的轉換有時會讓他們難以適應。據廣東陽江監獄六監區監區長楊建南回憶,對于向獄警報告時要蹲下的規定,一些職務犯就很“不爽”。有一次,監獄對職務犯召開座談會,一名曾是處級干部的職務犯當場就質問獄警:“為什么我們要蹲下?”
而長沙監獄教育科科長馬力也直言,行為養成是服刑人員積極改造的基礎,但職務犯對行為養成普遍反感,抵觸情緒很大。例如,有事找監獄民警要在離民警3米外喊“報告”,遇到外來參觀人員要主動背身回避。諸如此類行為養成,職務犯一開始難以接受,甚至滿腹牢騷,認為是在整他們。
馬力介紹稱,為幫助職務犯盡快消除官員身份意識,監獄民警會多次找職務犯談話,講明監獄政策并非針對職務犯;發現有違反規則的行為將給予扣分;屢教不改者,將處以嚴管禁閉。
一些“特殊”的心理常常在職務犯的思想中存在。廣東陽江監獄監獄長林映坤曾在監獄工作二十多年,據他總結,職務犯常在三個方面謀求特權:第一在生活起居各方面能夠得到關照;第二就是能不能夠不勞動了;第三就是多點獎勵多點表現,能夠早點出去。
彼此不談犯罪的事情
廣東茂名原市委書記羅蔭國被關在廣東陽江監獄。他被查后,曾在一個月時間交待出100多名處級以上官員,這些人都是他的下屬,其中有70多人被關押在陽江監獄。上工、收工時,難免會遇到,如果遇到了,會不會尷尬呢?
羅蔭國的答案是不會。
廣東茂名原人大主任朱育英是羅蔭國下屬中的一位,兩人在監獄見面時,年紀大的朱育英喊他“老羅”,而羅蔭國喊他“老朱”,兩人見面不會談以前犯罪的事情,只是談談目前的生活情況、身體情況。
陽江監獄曾想把羅蔭國調到關押許多他的下屬的監區,但他本人并不愿意,羅蔭國覺得,如果和下屬關在一起,因為自己年紀大,難免會有下屬幫助他的情況發生,但他不想在監獄里搞這個,也怕人對此議論。
梳理發現,也有的職務犯會談到自己的罪行,但表述則各不相同。據鄭州女子監獄獄警白琳介紹,這里關押的女職務犯對于犯下的罪行,通常覺得只是“沒弄好,栽了”。還有一名退休女行長表示,自己辦那些事都是為了銀行,不是為了個人。
囹圄中的苦惱
廣東陽江監獄在實行職務犯集中收押前,那些分散在各個監區的職務犯有的和殺人犯、搶劫犯同住,但是職務犯卻打心眼里看不起他們,不屑與其為伍。如果看到其他犯人有隨地吐痰、常年不洗澡等習慣時,他們會嫌棄,有的還會當眾指出不該這樣。
杭州運管局原局長楊國憲曾說過,“最不能適應的,說實在話,在這里沒有共同語言,關在一起的都是其他類型的罪犯。盡管都是罪犯,但畢竟受的教育、基本素質還是不一樣的,在里面很苦惱 。”
而還有一種苦惱來自身份的極端轉換,杭州某派出所一名副所長曾經身穿警服,但入獄后卻改穿囚服。“在警旗下宣誓,穿了十多年的制服,總是有這么一種情結,所以看到了管教民警之后,有一種我說不出的感覺,但有一點是明確的,身份變了、角色變了、身上的服裝也變了。苦澀地說,現在身上穿的也是制服,看守所穿的是黃馬甲,以前心目中的那套神圣的制服是永遠不可能再穿了。”
身份變了,但一些曾經的習慣并沒有變。四川錦江監獄的獄警表示,“個別職務犯還是難改官場上的一些積習。”監獄中沒什么利益爭奪,矛盾焦點集中在職務犯內心的“觀點”上,觀點相同的人互相支持,意見相左者互相打擊。以職務犯范某為例,他常愛說“我只說一句話”,但往往會繞來繞去說很多內容,每當觀點被否,范某就會激動起來:“我的三觀沒有問題,我的絕大部分觀點都是對的!”“我自己都學過心理學的,改變不了我。”
做工與育人
罪犯是要進行勞動改造的,職務犯也不例外。
每天七點十分,廣東茂名原市委書記羅蔭國便要在陽江監獄開始八個小時的勞動改造,“過去幾十年里我們都沒有干過什么體力勞動,所以開始的時候好辛苦的,我手都破了好幾層皮了。”羅蔭國告訴記者,“皮都掉了,好痛,有時冬天甚至鉆心的痛,這種感覺特別難受”。
在央視記者來到彩燈生產車間采訪時,羅蔭國當天的任務是往小燈泡里裝燈絲。剛入獄時候他一天能做一千多,現在他可以做到四千。犯人一周有六天時間勞動,如果完不成分配的任務,就沒有嘉獎。在休息的那天,有各種可以選擇參加的活動,羅蔭國選擇的是寫書法。
上文提到的錦江監獄職務犯范某則當上了老師,教國學、教陶藝、教傳統飲食文化。談到教學,范某就會興奮,談到陶藝班上的學員,他表示,“他們是我的晚輩,雖然文化程度不高,但我還是耐心勸說他們,教他們做人做事的道理,勸他們改變……”
入獄五年,范某教了數百人,寫了一本書,創作了一幅得了獎的石版畫,還有許多陶藝、書畫作品。而同樣是在錦江監獄,一名落馬副市長成了監獄國學培訓班教員。
錦江監獄獄警告訴記者,職務犯喜歡別人從精神上崇拜自己,一聲“老師”能讓他們找到過去的成就感。
除了做工和教書,有的監獄中的職務犯寫起了回憶錄。例如陽江監獄里的茂名市某局原局長鄭某,他告訴記者,“寫我的風雨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