襪子的天空和夢

小喬公子

前些年，朋友經常帶我去一個戶外店轉，發現這里的最大特點是襪子格外的多。我就問老板：“您這襪子怎么這么多樣子啊？”老板一副愛答不理的北京爺們兒樣：“襪子多重要啊，誰不穿襪子啊？”同去的朋友聽不下去了：“看您這話說的，那褲衩背心還重要呢！”老板說：“一看你們就是偽戶外，這襪子分這么多種當然是有原因的。”“分這么多種有必要嗎？”“好吧，告訴我你們去過最野的地方是哪里？”朋友想了想說是壩上吧。他說：“是不是在那里有人幫你們牽著馬在草地上溜達了半小時，然后在自己帶的帳篷里待了倆小時然后覺得太冷又跑到小旅館去了。”我們問他怎么都知道，老板嘿嘿一聲：“我也是那么過來的，這樣的玩法跟襪子當然就沒啥關系了。”

有一次，朋友的公司給老板帶來了一筆大買賣，老板竟然請我們吃烤串。我們讓他講講最近去哪里玩了。老板說：“自從我開過這個店后，就沒有出去過。”我們不信。他說：“你們不是對襪子感興趣嗎，那我給你講講我是怎么做起這戶外買賣的吧！”話說老板當年是個快遞員。那時的快遞行業還沒現在這么發達，所以他對很多客戶印象都很深。在一個小公司的前臺，他經常給一個女孩送快遞。他注意到每次都是一個輕輕的小包，而里面是什么東西，他又不好問。直到有一次，一個包裹漏了，他發現里面是兩雙厚厚的滑雪襪。后來他就注意了給這個女孩郵寄的地址，發現都是些戶外用品店。而且那些包裹他感覺每次都是襪子。有點兒奇怪的是，再過一個季度左右，她又會把一大包襪子給發到一個固定的地點：一個遙遠的地方。

由于職業的原因或操守，他無法與女孩達成深一步的交流。有一天，他在女孩身旁撿東西，無意中發現女孩左腿膝蓋以下都沒了。沒有了腳為啥還要經常買襪子呢？他突然對這個女孩憐憫而又更加好奇。直到有一天，他發現公司的宣傳欄上有一篇文章，叫《我的襪子我的夢》，里面闡述了她和襪子的故事：“那次意外以后襪子只能穿一只，但是追尋世界的夢想不能變。以前的襪子藏在我的鞋里面，現在我的襪子就是我的鞋。買各式的襪子，就是希望能想象穿著它們走不同的路，經歷不同的泥濘和豐饒。我把這些襪子積累起來，直到掛滿一面墻，然后再把它們送給曾經去過的一個地方的年輕人，他們也許從來都沒有穿過這么好的襪子。但是，他們還有腳。讓他們愛惜自己的腳，讓他們去憧憬外面的世界，替我走我未完成的路。想象有很多不同的人穿著我的襪子行走在云海林間大山丘陵，我就感到腳又回來了，我變成了孫悟空。不，沙和尚。孫猴子總喜歡踩著筋斗云在上面飛，只有沙僧才是挑著擔子腳踩大地的。”

話說當時他看著這些真想哭，偏巧旁邊有個大嫂說了一句“做白日夢呢”，然后對旁邊的人說：“咱們這兒的頭兒，也就是可憐她才讓這一個殘疾人來上班，不過據說能免不少稅。可是，那天一個客戶突然看到她沒腳，嚇得差點兒把咖啡杯掉在地上，生意差點兒談崩了，你說這事到底值不值？”聽了這話，他積蓄的淚水一下子崩出來了。那天，正好女孩又把一大包嶄新的襪子交給他快遞，他突然問了一句：“這都是你一雙雙買下的嗎？”女孩說：“是啊，我一個人哪里穿得了這么多，我看得膩了，就把它們捐出去。你看，其實我是個不需要穿太多襪子的人。而且，戶外的襪子都很結實。最重要的是——不分左右啊，對我來說一點兒不浪費。”說完，她把自己一只下面空蕩的腿給他看。

老板沒多久便辭了職，開始以襪子為特色賣戶外用品，他這里有幾個殘疾人。他說：“我賺錢的同時也想讓他們過得好一些。我們的襪子質量都很好，但也不便宜，因為我不想讓人們把它當成易耗品。我們對殘疾人有折扣，而且固定有一部分收入會捐出去。”我們說：“你和那個女孩再有沒有交集啊？”他說：“沒有，她其實就是我的一個引路人。不過，有時我進新襪子的時候會想起她會不會喜歡。”我們感嘆，有些夢，雖然做夢的人彼此不知曉，但其實是一起做著的。

（盧德金薦自《三聯生活周刊》）

責編：Es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