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波提切利是意大利早期文藝復興的畫家,早年作品如《春》、《維納斯的誕生》等人物形象優雅、秀美,充滿詩一般的抒情意味,故研究者甚多。但波提切利晚年由于多種原因藝術風格由歡快活潑走向深沉悲壯,對此變化研究者甚少。本文將對波提切利晚期重要作品《誹謗》進行探究,主要從社會因素、風格轉變、畫家晚年身世等進行原因分析。
關鍵詞:波提切利 誹謗 風格 矛盾
歐洲文藝復興是新興的資產階級在反封建的長期斗爭中掀起的波瀾壯闊的思想解放運動和文化革命運動,正如恩格斯所說的是“這是一次人類從來沒有經歷過的最偉大的、進步的變革……教會的精神獨裁被擊破了”[1]。而意大利是文藝復興的發源地,這里的文藝復興在歐洲各國中最為繁榮而持久。波提切利(1445—1510)是意大利早期文藝復興的最后一位畫家,他以富有詩意的、充滿優美曲線的、別具一格的和不可思議的天才作品,成為了那個時期佛羅倫薩最偉大的藝術家。本文將對波提切利的名作《誹謗》進行探究。
一、波提切利《誹謗》中人物形象
波提切利在文藝復興中成就甚高。波提切利在創作中獨辟蹊徑,在形象塑造上追求優雅的平面感和哥特式藝術的修長,強調線條的優美,被稱為“運用線條的大師”。他創作的藝術形象與詩更接近,帶有宗教的莊嚴感和淡淡的哀愁與憂傷。在作品題材上,波提切利從但丁和薄伽丘的巨著及古代神話傳說中汲取靈感,讓繪畫題材從宗教故事中解脫出來,使藝術創作獲得了更多的自由。在藝術風格上,波提切利并未繼承多少馬薩喬以來的探索,眾多藝術家在繪畫中經營數十年的透視、明暗和結構也在他的作品中未占多大比重,因此其早期作品中人物形象纖巧嫵媚,風格華麗而明凈。
但波提切利晚年由于佛羅倫薩社會動蕩,個人的不幸遭遇等等,他決定拋棄過去愛慕古典文化的那種“異教”傾向,只畫宗教畫了。于是波提切利的藝術又開始向宗教回歸,這反映了他精神上的危機,從早期作品中的歡快過渡到了彷徨、低迷,不安的情緒開始彌漫在畫家的作品之中,這種風格轉變充分體現在作品《誹謗》中(如圖)。
《誹謗》發生在羅馬式的裁判所中,背景是莊嚴的金色大殿,大殿由一排鑲嵌著希臘羅馬神話英雄和《圣經》人物的柱廊組成。從左向右展開,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坦誠的“真理”,她是一位天真無邪的純潔少女,右臂指向蒼天,卻喊天不應,孤立無援。真理的右方是披著黑色袈裟的主題人物“誹謗”,他雖然把自己捂的緊緊的,但他歪邪上仰著的頭,鷹勾的手指,仍遮蔽不了他的陰險的嘴臉。正中的三女兩男,穿著墨綠的“背叛”揪著半裸年輕人“無辜”的頭發,“無辜”合著手掌被拖在地上。穿著紅衣飄著長發的“欺騙”和彎著手臂的“虛偽”正在美化著“背叛”——在她頭發上進行著梳理打扮。褐色衣帽的中年男子“嫉妒”,右手執著火把,伸著左膀,向法壇上的審判官進行著不實的檢舉。而審判官恰恰是長著驢子耳朵的陰司鬼判米洛。他公正的伸出右臂,卻又聽著左方“無知”和右方“輕信“的偏袒和嘮叨。另外值得注意的是背景拱門的方柱上的雕刻,在真理和誹謗之間的修士似乎顯得同情而無奈。在中間方柱上的武士似乎有些憤憤不平,正欲揮刀相助。最右方龕內的神靈,正在對眼下發生的一切,只能發出空洞的議論。畫面中裸女“真理”顯得虔誠且無比純潔,但卻顯得十分孤立,而邪惡實力則人多勢眾,氣焰囂張。作品中每個人物形象的心理特征都表露無遺。
《誹謗》一作約完成于1494年,它是寓意性的,它的主題是形容真理在受到各種黑暗勢力的迫害和責難,這幅畫反映了藝術家對“世風日下”的現實感到的驚惶不安。以前抒情的色彩在這幅作品中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戲劇性的激情,以前柔和的線條和細膩的情緒渲染也相繼為硬挺樸拙、高度明確性的輪廓表情所代替,以往的那種詩意般的抒情意味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緊張的戲劇性和強烈不詳的征兆,反映了畫家處于苦悶心理與惶惑不安的情緒之中?!墩u謗》是波提切利晚期的作品,由于年歲的增長,歷史的局限,對文藝復興雖沒有失去信心,卻已從《春》的歡快走向了困惑和彷徨。
二、波提切利《誹謗》的創作原因
藝術與重大的社會事件往往有著這樣或那樣的聯系。1494年梅迪奇家族因投靠法國侵略軍而遭佛羅倫薩人民驅逐,維護窮人利益的僧侶薩伏納羅拉成為領導者時,波提切利站在了薩伏納羅拉那一邊。盡管這位痛斥教皇腐化的僧侶為了端正道德,連古文化和人文主義的文學藝術都加以焚燒和毀壞,但波提切利仍然對他深表同情,據說畫家也燒掉了一些自己的異教題材的作品。佛羅倫薩社會動蕩不安,意大利也正在遭受外國侵略者的蹂躪,薩伏納羅拉又被復辟的梅迪奇家族和羅馬教皇判罪燒死在佛羅倫薩,為了抒發自己的悲憤,米開朗琪羅為此雕刻了《哀悼基督》,波提切利也畫了《誹謗》來表達他的憤怒和抗議,從這幅名作中可以也可以感受到當時失去了自由和獨立而陷于不安、絕望、恐怖和狂亂的意大利精神狀態。
波提切利所做《誹謗》的題材來自希臘詩人呂西安在畫家阿貝列斯所繪《誹謗》上寫的說明文引起的靈感。呂西安的家族曾參加過柏拉圖《理想國》中的宴會,反對獨裁者執政,揭露他們的陰謀,被迫逃亡外地,直到民主政體恢復方始回國,所寫詩篇大多反應了獨裁者的嘴臉,為人們所歡迎。波提切利的《誹謗》不是阿貝列斯《誹謗》的重復,只是對它更具現實性的新的詮釋:悲劇從誹謗開始,以不公正的裁判而告終。
社會政治形式的多變,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使波提切利的人生觀和藝術觀發生了一次重大的變化。15世紀90年代,薩伏納羅拉狂熱的宗教宣講深得波提切利的支持,也使他在這段時期的繪畫中少了些裝飾意味,卻多了些對宗教的虔誠。波提切利后來所做的這副寓言式的作品《誹謗》,就是為了這位保衛“純潔的宗教和道德”并且維護窮人利益的僧侶“申冤”的。從這幅作品可以看出年輕人“無辜”代表的是受誹謗而死的薩伏納羅拉,波提切利雖然接受了人文主義的洗禮,卻對商業貴族們(包括勾結這些貴族的羅馬教皇)的享樂放縱,以及不問窮人疾苦的作風,確實是懷有不滿的,雖然這中間也含有宗教意識。
另外《誹謗》的創作原因也與波提切利個人境遇有關。史書記載波提切利的晚境不佳,定件者沒有了,資助者也沒有了,再加上揮霍無度,在去世之前不得不靠圣路加公會的補貼維持生活。波提切利作為一個過去時代的大師那樣生活著,經濟困難,心情抑郁,創作也幾乎停止。失去了優越生活條件的波提切利開始對人生產生了迷惘的情緒,作品中詩一般的抒情意味一去不復返了。1510年5月波提切利死于貧困和寂寞之中,葬于佛羅倫薩“全體圣徒”教堂的墓地里。
波提切利常常采用象征的手法,把自己的情緒寄予在作品里。他晚年所做的這幅寓言式的作品《誹謗》就是通過象征手段來表達自己的憤慨的。波提切利接受了在天堂與地獄中那個被但丁譏諷為不屑一顧的中間世界:在這里,對于重大的事件,人們即不能表示贊成,也不能表示反對,只能作著極大的隱忍。他為自己設置了一個不為任何道德所干擾的藝術境界,他可以在這里進行最誠摯、最有效的工作。雖然對薩伏納羅拉被處死這一重大事件感到不滿,但也只能通過《誹謗》這幅名作來隱晦的表達自己的憤慨。
三、波提切利《誹謗》創作中的矛盾心理
梅迪奇家族對波提切利的創作產生了很大影響。像早期文藝復興的一些藝術家一樣,波提切利出身于手工業者之家,市民階層的興起,使這些出身低微的人能夠以其才藝列身于上流社會。藝術不再僅僅是宗教的仆俾,藝術家也不僅僅以教堂作為他們唯一的雇主和保護人了。波提切利是佛羅倫薩統治者梅迪奇家族圈子里的畫家,時逢梅迪其家族最具光彩人物的羅倫左主事。羅倫左熱愛古典藝術和哲學,是意大利最偉大的藝術贊助人。在梅迪奇宮廷的圈子里,波提切利接觸了人文主義者、作家和詩人們,他的畫常常具有一種詩的抒情氣氛。他大部分最好的作品都是為梅迪奇的府邸創作的,如《春》、《維納斯的誕生》等。應該說,波提切利的創作題材與梅迪奇家族和柏拉圖學園的藝術有著很大的關聯。
但波提切利作為梅迪奇家族圈子里的藝術家,也經常陷入到深深的困惑和迷茫中。這個來自民間的藝術家,既接受了上層社會藝術與哲學的熏陶,對他的創作起巨大的推動作用,但又由于保留了一定的民間傳統和舊的宗教觀念,對上層貴族們腐化墮落的生活感到憂傷和不安。佛羅倫薩圣僧薩伏納羅拉被復辟的梅迪奇家族處死,這使波提切利曾深信佛羅倫薩將要成為新耶路撒冷的信念也破滅了,對梅迪奇家族感到憤懣和不滿。波提切利就在矛盾與糾結中苦苦掙扎,反映到作品中就表現為有著沉郁悲壯的情調,這種情調也就自然而然的反映在作品《誹謗》中了。
社會的動蕩、個人的不幸遭遇,使波提切利內心感到痛苦和彷徨,也由早期的樂觀、活潑轉向了沉郁、悲憤,這種變化在其后期作品《誹謗》、《基督誕生》和《哀悼基督》中表現的非常明顯,這幾幅作品也是為了紀念薩伏納羅拉就義而做的。畫中基督被塑造成年輕英俊的青年人,而圣母和使徒們則非常痛苦悲哀。他這幾幅作品用意是:殉道的薩伏納羅拉永遠年輕神圣,而世上活著的人卻處于痛苦之中。這些作品都是寓言性質的,他只能用這種隱晦的方式抒發自己對薩伏納羅拉的懷念。
在這里我們要提到波提切利創作中的一個復雜的問題。雖然波提切利是薩伏納羅拉宗教宣講的狂熱支持者,這種宗教的神秘主義雖然有接近或反映下層群眾斗爭要求的特點,但它在形式上卻到底是落后的,特別是對新藝術本身的發展不利。如果照這種趨勢發展下去,會恢復到中世紀藝術所走過的非現實主義的道路,這正是波提切利在他晚年所陷入的困境。
波提切利早期追求哥特式柔美特性的畫風在當時講求透視學和解剖學的文藝時代,顯得有些不合時宜。波提切利后期的作品不再追求藝術形式的美,而是探索如何通過藝術傳達含義,引起心靈的共鳴與震顫。傅雷談到波提切利畫作中人物面部悲愴的表情時說:“這個悲哀的情調是波提切利人像中所共有的,是他個人心靈的反映,也許是一種哲學之象征……對于享樂的鄙棄和對于虛榮的厭惡,自然會趨向于悲哀了?!盵2]
后來古典主義的藝術理想漸漸盛行,由于波提切利的作品與古典主義所提倡的審美思想情趣不合,再加上達.芬奇、米開朗琪羅、拉斐爾、提香等一大批大師的出現使他黯然失色,不久波提切利便不再獲得人們的認可,繪畫定件日益減少直至幾乎被人淡忘。直到19世紀浪漫主義和拉斐爾前派運動盛行,波提切利才被“再加認識”、“重新發現”,認為他的線條有著特殊的意味,推譽為“線條風格”。他的作品雖然有一種新柏拉圖主義的神秘氣氛,但在異教精神和反禁欲主義這一成就上,絲毫不遜于其他向中世紀沖刺的偉大畫家。
結 語
《誹謗》是波提切利晚期作品,這幅作品見證了波提切利畫風的轉變,也反映了畫家晚年時期的社會動蕩以及個人的不幸遭遇。雖然從早期華麗歡快的風格轉變到后期的迷茫和困惑,但《誹謗》仍然不失為一幅名作。
注釋:
[1] 肖廣嶺:《自然辯證法》導讀,北京:中國民主法制出版社有限公司,2012年版,第63頁
[2] 傅雷:《傅雷談美術》,長沙:湖南美術出版社,2007年版,第127頁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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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丁寧.西方美術十五講[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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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外國美術史及作品欣賞(第二版)[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7
[5] 烏瓊.波提切利繪畫淺析[J].青春歲月,2013
作者簡介:
陳闖,安徽大學藝術學院2013級研究生。研究方向:美術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