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億美元天價賠償金背后

宋一

美國佛羅里達州地方法院陪審團日前裁定，美國第二大煙草公司——雷諾煙草公司應向辛西婭·羅賓遜（羅賓遜）支付236億美元的天價賠償

美國佛羅里達州地方法院陪審團日前裁定，美國第二大煙草公司——雷諾煙草公司應向辛西婭·羅賓遜（羅賓遜）支付236億美元的天價賠償，羅賓遜的丈夫邁克爾·約翰遜（邁克爾）因吸煙而患肺癌去世。然而這并非最終判決，雷諾煙草公司正在積極上訴，原告羅賓遜目前還沒有得到任何補償。

專家認為，236億美元是“過度”（excessive）的懲罰性賠償，已經違反了美國最高法院在2008年裁定的標準，這一金額很有可能在上訴時被駁回，即使賠償額被降低，原告仍能獲得3000萬美元左右的賠償。

受害人窮追煙草公司14年

本案中的原告羅賓遜原是大規模集團訴訟的原告之一。集團訴訟（classaction）是指多名原告基于同樣的訴由起訴一個或幾個被告，為提高審理效率，法院可以將這些分散的原告集合成一個集團原告，共同審理這些案件。

這些案件的原告們往往都是弱勢群體，并受到大公司的欺騙和傷害，最終獲得天價賠償。在美國流行文化中，集團訴訟也是好萊塢鐘愛的主題，如2000年，由奧斯卡影后茱莉亞·羅伯茨主演的《永不妥協》就講述了集團訴訟的故事。

羅賓遜案也發生在2000年。在針對雷諾煙草公司的侵權集團訴訟中，佛羅里達州法院判決雷諾煙草公司賠償1450億美元。該判決在2006年因為金額“過度”，被佛羅里達州最高法院駁回，原告的訴訟集團也被法院解散，理由是每個原告吸煙或受害的原因都不一樣，沒有共同的起訴理由。

2008年，羅賓遜再次向雷諾煙草公司索賠。索賠歷經6年，直到最近，法院才宣判結果。在經過了4周審判及11個小時的討論后，陪審團判定雷諾煙草公司向羅賓遜及其孩子賠償730萬美元，向邁克爾前妻的兒子賠償960萬美元。更重要的是，陪審團經過7小時討論后，判定雷諾煙草給予羅賓遜236億美元的“懲罰性賠償”。

邁克爾曾是一家酒店的班車司機，1996年因吸煙死于肺癌，年僅36歲。他從13歲開始吸煙，有超過20年的煙齡，每天抽煙少則一包，多則三包。在法庭上，原告律師要求賠償的主要根據就是：煙草公司的廣告沒有避開控制力低的青少年群體，而這個訴訟意在挽救一些吸煙成癮的青少年。

在庭審中，原告律師說服了陪審團。律師分別播放了1994年雷諾煙草公司高管在美國國會聽證時的公開聲明：吸煙不上癮并且不引發癌癥。律師還出示了在上世紀50年代，雷諾煙草公司的內部資料，顯示管理層明確知曉吸煙的危害。

雷諾煙草公司不堪賠償重負

在本案中，被告雷諾煙草公司是世界500強企業，也是紐約證券交易所上市公司，資產達150億美元。雷諾公司在今年4月向美國證券交易委員會提供的季報中顯示，該煙草公司已經向和羅賓遜案類似的吸煙致死的訴訟原告支付了1？郾1億美元的賠償，約占公司總收入的1%。公司還有1？郾8億美元的州法院賠償判決未支付，這些案件均在上訴階段，還沒有定論。

雷諾煙草公司的律師辯稱：和所有煙草公司一樣，雷諾公司也在香煙包裝上注明：吸煙有害健康。吸煙的危害是常識，雷諾公司沒有通過任何方式隱瞞這種危害。同時產品本身不存在瑕疵和質量問題。邁克爾從13歲開始吸煙，直到36歲去世，平均每天兩包煙，他應該了解過量吸煙對自己的危害。雷諾煙草公司首席法律顧問稱：236億美元的天價賠償已經明顯超過法律允許的范圍。

雷諾煙草公司高管拉伯恩向《紐約時報》表示：“這一判決突破了常識與理智，違反了公司的憲法正當程序權利，是不公平的，也與所提供的證據完全不相符。我們計劃立即提出判后請求，相信法院將遵守法律，撤銷這一脫離法律標準的天價判決。”

集團訴訟賠償的不可測性，已經開始對雷諾煙草公司出現負面影響。雷諾煙草公司近日公布有意出價274億美元，收購其競爭對手美國第三大煙草公司Lorillard，這236億美元的天價賠償直接影響收購進程，使雷諾公司不得不靜觀事態變化，判決對兩個公司的股東也產生了不小的壓力。

律師挑起大規模集團訴訟

近年來，美國大規模集團訴訟和天價賠償屢見不鮮。隨著吸煙致癌率的不斷上升，對三大煙草公司的起訴也接踵而至。數據顯示，在這些訴訟中有70%的案件原告勝訴。賠償金額少至幾十萬美元，多達上千萬美元。

目前佛羅里達州有多達8000個類似的獨立訴訟處于待審狀態，資深律師戈特利布說：“法庭最終會考慮這一案件可能產生的輻射影響，如果未來在全國范圍內大量出現類似訴訟，局面將難以控制。”

美國的訴訟主義盛行，原告律師一般是大規模集團訴訟的始作俑者，法庭辯論中律師講述的故事催人淚下，獲得陪審團的同情和大額賠償的判決。美國的集團訴訟在2005年之前一度有失控的局面。曾有一個阿肯色州的集團訴訟，涉及584個保險公司及其子公司，光原告律師在賠償中獲得的律師費就高達1？郾7億美元。

2005年的《集團訴訟公平法案》讓這一局面成為歷史。該法案由美國國會通過，時任總統小布什簽署。雖然大規模的集團訴訟多為侵權案件，由美國各州的地方法院管轄。但新法案規定：如果一些侵權訴訟標的超過500萬美元，同時原告來自于不同的州，美國聯邦法院即有管轄權。當年法案通過時，奧巴馬還是伊利諾伊州的參議員，他也投了贊成票支持該法案。

新法案將管轄權收回聯邦法院有利于統一賠償標準。美國聯邦法院法官由總統提名，不管是法官還是法官助理，素質和審判質量都很高。而美國州法院法官需要選舉上任，州法院受到地方政治和商業利益集團的影響很大，不可能完全保證司法獨立，也不能保證判決完全公正。

本案中的邁克爾及其遺孀羅賓遜都是非裔美國人。羅賓遜由幾位專門代理集團訴訟的黑人律師代理，其中一位是曾受到奧巴馬總統稱贊的“黑人律師領袖”，被評為40歲以下的全美40位最優秀的法庭辯護律師。此類律師事務所專門代理大型侵權案件，提供風險代理，即前期的代理不收任何律師費，勝訴之后收取賠償金額的20%至30%。

過度懲罰性賠償違反憲法

美國法律對“懲罰性賠償”早有規定。美國是普通法系（CommonLaw）國家。普通法中“懲罰性賠償”（punitivedamages）的概念始于18世紀。在普通法系中第一次出現是在1763年Wilkesv？郾Wood案中，法官在判決中寫道：“懲罰性賠償不僅是補償受害人的實際傷害，同時也是對過失者的懲罰，對將來類似案件的限制，也體現了陪審團對被告行為的憎惡。”

美國最高法院對大規模的集團訴訟中的懲罰性賠償也有明確規定，2008年，最高法院在阿拉斯加石油泄漏污染案ExxonShippingCo？郾v？郾Baker的裁決中指出，懲罰性賠償不應“過度”，懲罰性賠償與實際賠償（包括經濟損失和精神損失）的比例不應該超過1：1。而在羅賓遜案中，懲罰性賠償已經超過了實際賠償的一萬倍。

顧名思義，“懲罰性賠償”不同于原告實際發生的經濟損失和精神損失，主要對被告的疏忽行為進行懲罰。金額極大的懲罰性賠償一般適用于：被告故意隱瞞事實使原告的損害很難察覺；損害是大規模的，在一個案件中的大額賠償對同行業者的類似疏忽行為有威懾力。

美國最高法院規定“懲罰性賠償”不能“過度”的理由是，美國憲法修正案第十四條規定公民享有正當法律程序（DueProcess）的權利。如果賠償的法律標準有隨意性和不可測性，同樣的事實在不同州法院判決的賠償金額可能有天壤之別。

這樣的大額賠償會讓公司無法進行風險評估，違反了被告大公司的正當程序。不可預測的天價賠償，不但會造成行業的不穩定，而且會影響大公司投保的保費，影響保險公司的風險評估機制。

筆者預測被告將此案上訴到聯邦法院時，賠償金額會大幅降低。如果聯邦法院在此案中遵循最高法院的1：1賠償比例，原告羅賓遜仍能獲得3000萬美元左右的賠償。一直以來，上訴法院降低天價賠償，修改賠償金額的做法并不罕見。2002年，在洛杉磯的一起類似訴訟中，煙草公司在州法院初審被裁定賠償280億美元，上訴后聯邦法院將賠償金額降低為2800萬美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