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媽媽的情書

何二三

一路走來，您唯一的心愿，只想讓我幸福。

您在我叛逆的少女時代，說得最多的一句話是：繼續撒野吧，早點氣死我，看你爸給你娶個后媽會不會虐待你！您越說，我越是撒野，撒得變本加厲。

其實，您這么說并不是沒根據的。您有心臟病，千辛萬苦才生下我。小時候，我親眼看過您發病，大年三十都在病床上度過，您嘴唇和指甲都青紫了，身體薄得像張紙。門外鞭炮聲響得熱鬧，我不想要煙火，不想要壓歲錢，不想要春晚，只想您平安。家人說：不要吵著媽媽休息。我就屏氣凝神，將年慶的喧天熱鬧，統統拋下了。

但是，我們并不是一對合拍的母女，您看不得我早上起床要磨蹭，在電視機前洗腳要磨蹭，晚自習回家要磨蹭。晚上回來晚半小時，您就像想象力超強的推理作家，為我編織了一個個可怕的設想。從您口中跳出的字句從沒半點溫和：我以為你被車撞了！我以為你被壞人擄走了！我以為你掉進小區門口下水道了！

我一臉不耐煩，不過是放學后和同學熱火朝天地多聊了一會明星趣事，您就在短短時間給我下了這么多詛咒！我氣急，板起面孔沖您大吼：是不是真要我出事您才高興！您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捂著胸口，這種楚楚可憐的“招牌動作”真讓我煩透了！從小到大，家人都囑咐我小聲說話，乖乖聽話，千萬不要惹您不高興，要懂事，為您身體著想。一個懵懂孩童，盡力去做了，您卻挑三揀四故意編排我的不是！就像地里奔涌太久的熔漿，總會找到一個出口迸發，我沖著您毫無血色的臉吼了第一次后，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您起初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我，后來漸漸就換了凄婉神色，似乎已經認命：這個女兒長著一副反骨。

在別人眼里，我無疑是個優秀女兒：碩士畢業，有份光鮮體面的職業，雖中人之姿，身邊倒也不乏追求者。但是，我愛上了有婦之夫楊。明知沒結果，我卻一意孤行。這大概是您一生中遇到的最大困擾吧。我叛逆得如此徹底，從小，您就對我期望甚高，嚴格要求。念初中時，有段時間我和一個鬧早戀的女同學走得近，都被您強行分開，不讓我和她做朋友，您說您很怕，怕她帶壞自己的女兒。但現在，殘酷事實擺在您眼前，您不想讓女兒做的，她偏偏樣樣都做了：不循規蹈矩不安分守己，現在竟還當了“小三”！

看著您傷心難過，我內心有輕微疼痛劃過，但一方面，也隱隱有著“報復您一下”的快感。您自以為約束了我很多年，動不動就捂著心口逼我妥協，卻不知我身體里的反骨，就快戳破肌膚。

但我絕對沒想到，您會去找楊。我不知道你們之間談了什么，很快，楊就不再拖拖拉拉，堅決和我分手了。

為了楊，我自殺了3次，兩次吃安眠藥，一次割腕，而每次都被您救回來。

您照顧我時臉色平靜如水，小護士卻偷偷告訴我：你媽媽在花園里哭得好厲害?。∧膬刃?，其實并不強大，您只想讓女兒走好自己的路，她走到歧路，您就在佛前起誓，寧愿付出自己的一切，也要把我這匹犟驢拉回來。

您在我面前，開始偽裝得越來越堅強，甚至每天早上陪我慢跑，我的心傷慢慢結痂，但總還有些不甘。我發瘋地寫情書，宣泄自己的愁情別緒，寫了整整3本。您看了從不責罵我，只是有一次開玩笑說：有機會也寫封情書給媽媽嘛，還從沒有人送過情書給媽媽呢，你爸爸木訥了一輩子，連“我愛你”都不會說！

現在我29歲，有一個感情穩定忠厚上進的男朋友，我們決定在國慶節結婚。這些年來，我從一個冥頑不化的叛逆女子，變成一個溫和幸福的小女人。您一直都在，每一天每一分鐘守著我的成長，如同守著巨大的財富。也許現實生活中，我依舊缺乏一點大膽直率，親口對您說貼心貼肺的話語，那么，請讓我在這里寫給您吧，給您寫一封情書。在收梢處我只想對您說一句：媽媽，我愛您！

永遠愛您的女兒

萬小滿摘自《家庭百事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