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印象

何吉慶

“豐富多彩”無疑是我們現在生活的這個世界與社會的一種常態與真實寫照，里面既有燈紅酒綠、喧囂浮躁、爾虞我詐，又有甘于寂寞、平淡沉靜、質樸善良；而這些都門結于人的一種“存在”。人的“豐富多彩”構成了世界的“無奇不有”。

人的“存在”以及“存在”的這種多樣性深深吸引著我。一直以來，我的創作都是以人為主要題材與探究對象。我喜歡人，喜歡觀察人，喜歡觀察生活中不同的人。比如在坐火車時，在虛擬的網絡空間中，在戶外進行任何活動時，都難免要與不同的人打交道，相識的或是不相識的。生活就是這樣，在現實牛活中，總會有新的人進來，舊的人走出去，周而復始，直至生命的盡頭，別人充實了我們的生活，我們也同樣裝點了別人的人生。

觀察不同的人，與不同的人交往，無論是深交抑或是匆匆一瞥、擦肩而過都會讓我有所感，有所得，有所印象。而我的作品在很大程度上也在表現這種感悟與印象。

作品《傷逝系列組畫》就是在這樣的思維路徑與理念基礎上創作的。靈感來自于一次坐火車的經歷：2012年的秋天，在我一次去寫生的火車上有兩個大概七八歲的小朋友，兩人分別被各自家長帶著從不同的車站上車，都坐在了我后面的座位。孩子的天真與真誠，使得原本寂寞無聊的旅程變得輕松起來。兩人的家長也因為孩子的相互友好而相互聊起了家常。時間一點點的過去，其中一個小朋友到站了，兩家人道別后，便分開了，旁邊的一個乘客說：“這倆小朋友這輩子也不一定會再遇見了……”

是啊，真的不一定會再遇到了，若干年后，即使遇見，還會認出對方嗎？

就是這樣簡單的一件事，簡單的一句話，讓我難受了好久，使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我想起了很多記憶中曾經的人，好久都不見了，他們還好嗎？

或許，這樣的人牛才豐富有趣。在人的一生中，總會經歷著不同的人，進進出出，帶給我們不同的回憶與印象。《傷逝系列組畫》中的人物，便是在我生命中出現過的一些人，有些是我的好朋友，對他們的認知深入內里；有些是我的同學，對他們都有一定的了解；有些是我的校友，對他們有一定的印象；有些，只是一個偶然的相會，并未來得及相識，卻讓我久久不能忘懷；有些已經很久很久，久得甚至都記不起模樣，只是依稀記得一種感覺；這些人當中，也會出現我自己，在曾經某一個階段的自己，或是喜歡，或是厭惡，一種真實的記錄。

面中的人，都緊閉雙眼，似沉默，似祭奠，面面沉重，傷感。我再回憶著過去的時候，總會給我帶來陣陣感傷。這種感傷與沉重其實有這么幾個層面：其一，是對自己生命中出現過的人的一種記憶，一種留戀，一種對他們生活狀況的掛念；其二，是畫面中的人物形象對浮躁淺薄的社會現實的一種沉默與傷感；第三，是自己對當下缺乏理想、信念，以及道德觀念缺失的社會狀況的一種祭奠與批判，期待這種批判能夠警醒更多的人。

《傷逝系列組畫》中的各個形象是自己對生命中曾經出現過的人的一種真實的印象，也是對社會與現實的一種真實的印象與批判，而非那種隨意地涂抹與宣泄。這個系列組面也是我創作理念與方法的一次深入探索與嘗試。

“元四家”之一的黃公望在隱居富春山中時便隨身攜帶筆墨以便能時時記下所見美景。明朝初年的大畫家王履在其《華山圖序》中也曾說過：“吾師心，心師目，目師華山。”清初“四僧”之一的石濤也有“搜盡奇峰打草稿”的創作論斷。可見，在傳統中國繪畫的創作中，自然山川與現實世界是畫家創作的重要根源。承接前人的創作理念與精華，自己也將客觀存在、社會現實作為創作的對象與來源。因此，我非常喜歡每次出行都隨身攜帶一個速寫本，休息時，等車時，或是在車上隨時捕捉或記錄一些吸引我的人。

以“造化”、客觀存在作為自己創作的源泉，并不是說如拍照般而不加思考地完全拷貝，這樣對藝術創作來說是沒有任何意義的。我很少會對著人去寫生，那樣會覺得很死板，很受束縛，也捕捉不到人物的神采，只有掙脫了對形體的束縛，才會離人物的那種真實的、精彩的感覺更近一點。在《傷逝系列組面》中，我表現的人物，無論是摯友、同學，抑或是擦肩而過的人，都是他們深深吸引我的那種個人感覺，他們留給我的那種真實印象，而不是他們具體的身體形象。

創作中，在師法現實存在的基礎上，藝術家應該加入自己的思考；這種思考既應該有藝術形式、繪畫技法、畫面感覺的探索與思考，也應該有畫家對社會現實、社會問題的個人視角化的思考與批判；這樣才能讓一件作品豐滿起來，不僅僅流于形式，經得住時間與歷史的細細品味。在創作《傷逝系列組面》中，首先是對那些吸引我的、對我比較重要的人的一種懷念式的傷感；在傷感這種比較小資情調的感傷基礎上，我又對他們每個人的不如意，以及造成這種傷感的原因，以至對當下浮躁的現實、毫無信仰的社會進行了深入的思考；因此組面中既有對生命中曾經出現過的人的掛懷的傷感，又有對社會現狀的傷感。

概而言之，我的這組創作中，既有對作為豐富“存在”的人的一種印象與主題探究，又有對人組成和存在的豐富的“社會存在”與社會現狀和問題的一種印象與思考，期待能讓更多的人有所得，有所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