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的山水（四章）

王猛仁

寒崖涌碧泉

初春，一絲涼意蔓延開來。

曉月向天邊淡去，似有微茫足音，緩緩地走近山間。

悠悠路人，揉開朦朧的睡眼，寒崖下的清雅，力避世俗的紛擾。

一陣山風，玉露順花瓣滑落，山已潮潤。

在那里安詳地端坐著，聽蟬聲四起。

瀑布飛瀉崖壁，山泉托起一個空殼，支離的心，飛濺在你經過的山坡上，長成一株山茶花。

山居的日子，隕落了一茬又一茬，握著惘然南飛的啁啾，有種晾曬那個季節的渴望。

是彈撥枝蔓的愁思響自千里之外么？

是雨過天晴、白云飄過、游子行吟的澤畔么？

悵然轉身。

落葉黯淡的指塵上，潛浮著秋冬相交的心事。

摔倒的清風，濺起黃昏。

那片惹人心儀的勝景，以奇異的姿勢，體驗春色。

此刻，我站在遠處，尋找比遠處更遠的清靜。

并且，將憋了一個季節的詩思，嘩嘩地訴予大地。

欲訪山家踱圯去

夏的浪漫，悄悄蠕過萬籟俱寂的夜空。

心中的那幅山水畫依然葳蕤。

季節枯黃的日子，手中的畫筆顯得過于干澀，只剩下一位砍柴的老人映現于山中。

隨雨蒙蒙飄灑。

在幽靜的深山，綿延一個個成熟的企盼，像蟬一樣，苦吟著千秋的詩篇。

當百花凋零，唯你崖畔盛開。

冥冥中，似有一陣清香從遠處飄來。

紛紛揚揚。

如一枚清新的執著，雕塑一個耀目的形象。

隱蔽的山家，是你今生遺失的夢。

在這個夕陽如血的山后矗立。

走進畫家心靈的影像，明亮著一組組詩的意境，一會追逐著白云，一會飄向遠岸。

為了早早捕獲，我寧愿守著奢華的寂寞，與你娓娓交談。

深壑琴聲語

青山如黛。山月當空。

在朝露浸潤著的山澗，有一種琴聲向我如約走來。

似有一股野逸清冷之氣，令我眼前一亮。

既纏綿悱惻，又獨出新境。

一半在畫卷里，一半在畫卷外。

這是一串美麗的謎語，這是一個神圣的期待。

昨夜，你的背影已從山腳下遷走，殘留的只是你我揉碎了的凝視。

那山林，那礁石，那小橋，那人家，那物語。

那正循著記憶蜿蜒的足跡慢慢尋覓。我一路踩著酒的氤氳。

那迎風抖動的枝葉，正搖曳著青翠欲滴的諾言。

而空曠的山谷，安撫我惆悵的思緒。

樂聲繚繞，彩蝶翩翩……

野色偷春柴牖駐

多年前的宋元遺韻，依然這么簡約，這么高遠。

多少年過去了，我們在熟悉的山林旁相識，嬉戲，長大。

如今，童年的記憶，也在這飄流的余韻里，生長成青苔，閃閃而逝。

靜靜地，仰臥著，在你芳芬的懷抱里，我聽見了鹿鳴，以及泉水突兀而下時的曼唱。

一層一層的山巒，一層一層的林杉，一層一層的陽光，一層一層的被遮掩的往事。

此刻，顫音和回響像霧靄一樣蕩來蕩去。

歲月雖已老去，而多年以前的操守，還有遙遙的大山深處的日日蒞臨的晨光，卻依然這般年輕。

那是一幅被陽光親吻過的夢幻似的風景，水墨和顏料在敏感的宣紙上自由地滲透。

如同蒙一層月和雪的憂郁的淡藍。

如同蒙上一層血與火的狂熱的猩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