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一個國家的對外交往都會趨利避害,政治與經濟分離也許是理想狀態,但是,政治與經濟又是并蹄蓮,徹底分開絕無可能,對英國和中國都是如此。
英國“轉向中國”令美國不爽
中外人士對習近平主席此次訪英評價頗高,認為習近平此行所獲成功遠大于此前對美訪問,甚至判斷英國“將寶押在中國的長期崛起和美國力量的相對衰弱”。
英國《金融時報》網站10月20日報道稱,美國歐亞集團亞洲部負責人、奧巴馬前首席亞洲顧問麥艾文說,英國的對華方式是錯誤的。他說:“對于一個正在崛起的中國,如果在處理對華關系中存在某種起碼的常識,那就是如果你屈服于中國的壓力,那必將招來中國更大的壓力。倫敦在玩一場危險的戰術遷就游戲,希望換取經濟利益,但這可能在日后導致更多問題。”
美國試圖達成一種平衡:一方面要構建具有建設性的對華關系,另一方面要在網絡攻擊、南海等問題上懲戒中國。但英國首相戴維·卡梅倫和財政大臣喬治·奧斯本卻被指責背棄原則以促進貿易,爭取中國的投資。
報道稱,奧斯本最近說希望在對華關系上“冒險”,華盛頓認為這是為了經濟利益姑息中國。美國擔心英國的“荷蘭化”——即減少國防開支,在國際舞臺上退到無足輕重的地位而放棄對影響力的追求——官員們尤其擔心英國對中國的立場。英國外交部則否認了英國為貿易而犧牲原則的提法。
報道稱,今年3月,奧巴馬政府抨擊英國“不斷姑息”中國,美英關系因此受損。這種指責是源于英國幾乎沒有通知白宮,就宣布自己將成為首個加入亞投行的七國集團成員。美國一位前政府官員說:“讓我們不高興的是,他們幾乎沒有與美國進行任何磋商就加入了。英國不僅暗中破壞了美國的利益,而且暗中破壞了整個七國集團的利益。”
報道稱美國國會一名議員說,美國擔心英國就維護國際準則而言沒有充當強有力的盟友,這在美國準備質疑中國在南海爭議水域的領土聲索時尤其重要。
據英國《泰晤士報》網站10月21日報道,通過向中國投資敞開大門,英國可能削弱西方聯盟。報道稱,美國所理解的中國的目標是:中國想讓歐洲各國鷸蚌相爭,并在歐盟與美國之間打進一個楔子。在這一解讀下,抱有重商主義熱情的英國政府正在助力西方的被削弱。
“國與國之前沒有永恒的盟友”
自上世紀90年代末開始,英國接連卷入科索沃、伊拉克、阿富汗和利比亞等地多場戰爭或軍事行動。經濟上的負擔,不斷上升的軍隊傷亡數字,再加上2008年的世界金融危機,都使英國國內要求從海外收縮、削減對外援助的聲音不斷增大。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英國人開始思考這樣一個問題:這些以“人道主義干涉”、反恐或是推廣西方價值觀為目的的海外軍事行動,真的符合英國自身的國家利益嗎?
另外,英國一些學者還指出,很長一段時間以來,英國一直將與美國的“特殊關系”作為外交政策的基石,但兩國在諸如氣候變暖、國際刑事法院等一些國際事務上的主張并不一致。而且,跟著美國參與的一些軍事行動,很難證明其合理性。比如,美國當初以消除伊拉克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為由發動戰爭,但這種武器后來被證明根本就不存在;而在參與美國人領導的反恐戰爭后,英國人發現,國內的極端主義和恐怖主義因素反而還增多了。而在那些被西方“解放”的國家,像伊拉克,長期的亂局使得那里的“人道主義災難”還在加重。
因此,英國國內近些年日趨主流的觀點是,在制定外交政策時,英國應擺脫過去那種將國家利益與國際義務或美英特殊關系捆綁在一起的做法。
實際上,“國家利益”向來被國際關系現實主義學派視為外交的終極目的。十九世紀英國首相帕默斯頓的那句——“國與國之前沒有永恒的盟友,也沒有永恒的敵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至今仍被當作國際關系中的至理名言來引用。
此外,英國目前還面臨著身份認同以及適應新的世界格局等一系列難題。2014年的蘇格蘭公投,特別是定于2017年末舉行的就英國是否退出歐盟的公投,使得英國人對自身的身份認同受到挑戰。英國一些有識之士意識到,在新的世界經濟秩序下,特別是面對中國的崛起,英國有必要根據自身的地位來重新調整其外交戰略。英國學者邁克爾·霍克斯在接受英國媒體采訪時就認為,中英此次走近的一個原因是,英國利用了中美在網絡安全、南中國海等問題上的不和,而在中美之間插上一腳,趁機加強與中國的關系。
中美英三角關系格局不大可能改變
由此看來,卡梅倫政府對華外交大轉身,完全符合英國自身的長遠利益。冷靜分析可以看到,中英大尺度戰略靠近沒有改變,也不大可能改變中美英三角關系格局的框架和基礎,英國今后將采取政經分離方式處理對華對美關系,進而兩得其便,兩頭漁利。
今年年初,英國不顧美國反對,在西方大國中率先參與中國主導的亞洲基礎設施投資銀行,對美國而言的確是驚世駭俗的“出軌”之舉,此次又與中國結成“全球戰略伙伴”,更有“身在曹營心在漢”的表征,難怪美國朝野頗有微詞。其實,英國外交大臣哈蒙德對此回應得相當直白,即英國對華關系的基礎是經濟,言外之意,生意歸生意,其他另當別論。因此,看透英中、英美關系實質,才能做到面向21世紀,面向未來。
英國是“紳士”精神與風度的原產地,它非常在乎對外交往中的禮儀、規矩和面子問題,更熟悉“禮儀之邦”中國對于尊嚴和禮節的高度重視,因此,以最高標準和規格歡迎中國領導人做客,其中的奧妙和精明,不是美國“牛仔”們所能體察和習慣的。放在兩國關系的天平上看,這是一種態度和氛圍,當然也是一種示好和慷慨,但并不說明英中就是一家親和手足情。
基于曾經是世界第一個超級大國所歷練的全球視野和歷史經驗,英國敏銳而準確地察覺到中國的持續勃興和美國的相對衰落,適當在中美間做點距離調整,本身就是所有國家追求利益最大化的本能選擇,更何況英國深諳“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英國也清楚戰略時機窗口往往很小很窄,一旦錯過將釀成巨大遺憾,因此,它才做出加入亞投行這一被譽為“1944年以來最重大的獨立行動”。道理很簡單,英國要發展要復興,必須抓住機遇搭乘中國這趟高速環球列車的頭等艙。
但是,英國畢竟是西方國家的母版國之一,是資本主義制度和議會民主的鼻祖,也是市場經濟和自由競爭的最早倡導者和踐行者,甚至也是現代西方司法制度和文官治理體系的締造者。這些制度層面的巨大差異,決定了英國與中國不可能成為真誠的政治盟友,也注定它與美國依然是一條船上的志同道合者,甚至是同一彼岸的航行者。
其次,在人權概念和標準、宗教信仰和言論自由、外交理念和傳統,甚至精神氣質等方面,英國與中國也國情差異巨大,相反,卻與美國一脈相承,高度契合,同氣相求。這也意味著在遭遇此類分歧與摩擦時,千萬不要指望英國會大幅度降低它的標準和要求來換取商業上的巨大利益,。
另外,以跨大西洋關系為基軸的英美盟友關系,依然是串聯歐美發達世界的核心基礎,這是英中關系無論如何不能改變也不能替代的堅實基礎和頂層設計。而以北約為框架的集體防衛體系,和以美國為主導的世界政治、安全和經濟秩序,也必然使英美的“政治夫妻”關系依然有名有實,并在關鍵時刻和關鍵問題保持協調和一致。
因此,“黃金時代”的中英關系必然更多體現為經濟利益共同體乃至安全利益共同體,而不是政治和道義共同體。英國一定會本著“生意歸生意,政治歸政治”的原則,巧妙而精細地處理對華和對美關系,既避免英中合作發財而傷害英美盟誼,也盡量減少英美攜手領導西方而犧牲誘人的中國紅利。
(《北京青年報》2015.10.25 馬曉霖/文、《參考消息》2015.10.23、中國網2015.10.22 王菊芳/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