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曾經權傾一時的末代王爺,載灃20歲就監國攝政,但在晚清急劇嬗變的復雜環境中,載灃雖不能挽救清廷倒臺的命運,但也能迅速看清形勢,較識時務。
面對時代變革,他依然鎮靜
1948年底,載灃從兒女們口中得知,解放軍包圍了北平城,隨時可能打進來。城內一片亂象,不安的情緒籠罩著整個北京城。
載灃一家人忐忑不安中等待著命運的安排,不知道未來會怎樣。國民黨的宣傳,充滿著意識形態,一直妖魔化共產黨。
最讓載灃不安的就是“共產”兩個字。他聽說解放區實行土地改革,沒收地主的土地、房屋,分配給貧下中農和雇農,還要批斗不聽話的地主。在已經解放的城市里,也有很多有錢有勢的人被抓起來。這些都是真的么?為什么那么多的權貴富戶往北京跑,或者往南方逃呢?他害怕在城市里也發生沒收財產的事,那樣王府的房子將會不保。
正在這時,一封傳單送到競業小學,署名是中國人民解放軍。傳單是一份油印的宣傳材料,上面寫著解放軍的“城市政策”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要求機關、學校、企業在職人員各安崗位,無須驚擾,也無需逃跑。載灃靜靜地聽著溥任念完宣傳材料。他特別注意的是“不拿群眾一針一線”,“買賣公平”,“借東西要還”,“毀壞東西要賠”這幾條。在城市政策里面,規定著“保護全體人民的生命財產”,“城市的房屋不能和農村土地問題一樣處理”。在他看來,這表明不要“共產”。解放軍還保護私有財產,載灃緊張的心頓時輕松了許多。
從那時起,不管誰動員到王府之外去“避難”,載灃都予以拒絕。作為一家之主,他鎮靜處置,消除了家人的驚慌情緒。
“破天荒”同意女兒自由戀愛
1949年1月,傅作義在北平和平起義,迎接中國人民解放軍進城。每天,載灃都要打開那個美制“飛樂”牌收音機,盡可能地了解相關資訊。共產黨和國民黨的廣播他都聽,希望能對共產黨作出一個清楚的判斷。他早就沒有了政治野心,一心向往的只是和平,滿心考慮的唯有自己和家人的平安。
載灃感到這個政權明顯不同于以往的政權。無論是與清朝、袁世凱、日本人相比,還是與國民政府相比,現在看到的和聽到的都讓他感到一股新鮮的氣息。
面對時代的變革,載灃也有了自己的新想法。一天,他突然向家人宣布廢除沿襲了幾十年的請安禮節。
新社會提倡人人平等,代表尊卑貴賤和等級之分的請安明顯落伍,宣布取消這些繁文縟節順應了時代發展的潮流,兒女們和仆人們都衷心歡迎。小女兒韞歡聽到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父親確實在時代的感召下有了新的變化。
韞歡趕上了新時代,盡心盡力地參加新中國建設,還結識了一個從解放區派到北京參加接管的年輕干部。兩人因工作關系接觸日多,漸生情愫。
這個年輕人個既不是王公貴族,也不是清室大臣的后代,在載灃眼里門不當戶不對。幾經韞歡的解釋和哀求,載灃終于同意婚事,1950年2月,韞歡舉行簡單的婚禮,載灃派溥任作為代表參加,表達衷心的祝福,這真是一件破天荒的大事。皇家和貴族子女的婚姻向來由皇帝或家長包辦,基本出于政治的考量,毫無自由可言。現在載灃同意韞歡自由戀愛,可以說他已經開始以一個父親的角度為兒女幸??紤],尊重她們的選擇。
出售王府,在時代變革中順勢而為
新中國成立后,載灃仍然面臨著王府是否出售的問題。當時中央部委紛紛成立,需要在城內尋找好的辦公地點。1949年秋天,一位身著干部服的同志進入王府花園,說有要事與載灃相商。載灃讓兒子溥任出面接待,來人開門見山地講他是一個部門的高級干部,現在部屬的“國立高級工業學?!毙枰徶梅慨a作校舍,所以問詢是否出售王府。溥任聽完后不敢自作主張,回答說要與父親商量,請過幾天再來聽回信。
載灃思考了很長時間,最終下決心把王府出售。這中間有對時局變化的無奈,也有在時代變革中的順勢而為。本來在他的頭腦中,王府屬于皇上御賜,是家族的象征,他和子孫要永遠守住。為了保住王府,載灃得罪過日本人,也惹惱過國民黨的高官?,F在改變主意,當然不是心血來潮。新國家呈現著一種朝氣,各大部委急需房屋作為辦公或者生產基地,很多單位都中意王府。載灃作為社會的一分子,也想為國家做些貢獻。同時王府原有仆人大量離去,空閑出大批房子,維護費用占去很大一部分支出。出售王府不但減少開支,還能得到一大筆錢補貼日常開銷。
幾天以后,溥任代表載灃把醇親王府售給“國立高級工業學?!保瑑r錢為九十萬斤小米。載灃和居住在府中的兒女們商定,將售房款的一半留給他自己另購住房,另一半由八個子女即溥杰、溥任、韞龢、韞穎、韞嫻、韞馨、韞娛、韞歡平分,讓他們到外面買房或是租房住。溥儀已經過繼出去,按規矩不能分得醇王府財產。當時正值秋天,幾個兒女到載灃跟前辭別,王府花園里爭奇斗艷,無限美景成為最后的留戀。
風風光光地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
1951年2月3日,舊歷庚寅年的十二月二十七日,眼看就要春節了,載灃卻沒熬過去。他平靜地死去,沒有什么痛苦。溥任和六個女兒都在身邊。如果真有什么遺憾的話,也就是長子溥儀和次子溥杰仍在關押改造,沒有辦法見上最后一面。
1950年春天,新政權取消停靈暫厝的業務,規定在此只能停靈七天,之后必須辦理出殯事宜。當時的北京處在社會轉型的時期,喪事禮儀新舊并行。前清監國攝政王的葬禮在此舉行是當時的一件大事,館方請示有關管理部門后,同意載濤提出的停靈二十一天的請求。
作為曾經的攝政王,載灃出殯應該用“落地滿黃”的80人字杠,即黃杠、黃繩、黃墊、黃罩、杠夫戴的荷葉帽插黃雉翎,跟夫執黃色“撥旗”,上書“王府奉安”字樣。但這次只以一輛載重汽車拉運,扣上一卷扎制的黃罩,后邊載重汽車拉著64個人,分作兩班杠夫。汽車下到土路,兩班杠夫以32杠輪流抬棺,這才應了黃杠大換班的舊典。
載灃風風光光地走完人生最后一段路,葬禮辦得非常隆重,吸引很多百姓前去觀看。隨著新中國對舊習俗的改革,此類風俗漸漸被廢除,前清遺老的葬禮最終被時代拋棄。
(《重讀攝政王載灃》 劉大勝/著,江西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