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藝術創作強調個體性,但公共藝術所要求的公眾分享,與藝術本身的個體性相矛盾。公共空間藝術的個體創造與群體欣賞之間的關系,令藝術的真實性遭到質疑。隨著現代公共空間的藝術化,在這個傳統和現代交疊的時代,藝術的功能與價值以及評價的標準將重新定義變得十分重要。
關鍵詞:真實性;公共空間;藝術;公共性;私密性
《淮南子·齊俗訓》 中說,“往來古今謂之宙,四方上下謂之宇”。其中“宇”字被用來指代一切的空間。“宇”本義為從兩端向天空翹伸的橫梁,而后借代引申為無限伸展的空間。中國人將安身立命的屋宇家庭延伸向外的維度,一個與地貌、人群、文脈、生態有著千絲萬縷聯系的生存環境。當我們不假外物,面對亙古不變的自然風光,人與自然主客體互動產生的真實樣態,將自身的技藝、想象、情感融匯了空間感知的重構,創造了公共空間的藝術。藝術此時的含義、功能及其價值因所處的不同環境而發生變化,對于藝術的定義、理解以及藝術的真實性也值得重新商榷。
一、公共性與私密性
公共空間從廣義上是指稱不專屬某個人或某一群人的空間,而公共一詞是相對于私密而言的。赫曼·赫茨伯格在《建筑學教程》中闡述的公共概念,他認為“公共”和“私有”的概念在空間范疇內可以用“集體的”與“個體的”兩個屬性來表達。公共空間無疑與公共場所有非常密切的聯系,如廣場、街道、公園等都可以理解為公共場所,是所有人都能夠共同享用的地方,具有集體的公共性。
然而藝術作為對美的追求,首先從人的主觀認識和感受出發,是人情感的真實體現,為自我而創作,是個人獨特發現基礎之上的創造,以傳達個人情感。藝術和美究其本性而言,審美創造和鑒賞的個體性,是抗拒公共性的。而公共空間中的藝術,其表現手段和使用媒介要與周圍環境相協調從而影響公眾。一旦藝術進入公共視野,必然要面臨與公眾趣味的妥協和藝術價值的磨損,甚至是對藝術家原初表達思想的誤讀。藝術創作強調個體性,但公共藝術所要求的公眾分享,與藝術本身的個體性相矛盾,公共空間藝術的個體創造與群體欣賞之間的關系,令藝術的真實性[1]遭到質疑。
二、公共空間的藝術真實性
“真實性”一詞源于中世紀的歐洲,是從希臘語authents一詞演化而來,除有authorative權威的,與original 原初的含義等。在《新韋伯學院詞典》第九版里,authenticity(真實性)有original原初的,real 真實的,trustworthy可信的三重內涵。
公共空間藝術這一命題中的“公共”,它在與“私密”的對峙中展開其特定空間和場合的描述能力。然而在審美這一單程判斷過程中,藝術強調個性,但公共藝術要求分享,這兩者之間的矛盾凸顯了公共空間藝術的非真實性。如何協調個體創造與群體欣賞的關系,在何種程度上可以稱之為藝術,都是必須認真思考的問題。
(一)原初的(original)
由于每個人處于不同年齡、性別、階級等群體之間,因此每個個體的審美取向因人而異,表現出審美趣味的巨大差異,然而公共空間藝術正是要在無限差異的個體和群體之間找到所謂的共同點、平衡點。公共空間藝術表現為開放性和參與性的藝術形式。這必然意味著美將喪失它最值得珍視的個別性,藝術改變了原初的私有性含義,成為一種無深度,能引起公眾共鳴的產物。就像肯德基、麥當勞類的快餐一樣,為適應人類味覺的普遍性而成為公共食品,也正是因為這種普遍適用的公共性,使其作為食品的價值無限減損。
公共空間還涉及到藝術傳達的問題,藝術家在多元化的公共空間中,運用一定的藝術表現手段做出與環境相協調且影響公眾的作品,這種公共展開的藝術形式,將作品創作意圖直觀地傳達給公眾,同時需要對欣賞者做出必要的解釋,但是,按照現代藝術的需借助解讀的看法,藝術傳達的過程往往是其意義被無限誤讀的過程。這種誤讀會使藝術品擺脫了創作者的意義控制,同時其原初的本義也將在無限他人化的詮釋解讀中隱匿不見。由此可見,建立在公眾感覺基礎上的審美公共性,必然是一種飄離于藝術之外的虛假的公共性。
(二)真實的(real)
公共與私密也具有相對性,與城市公共空間相比較,家庭是私密的,個體在家庭內部,每個房間進而包含著成員的隱私。古代私人園林是私密的,但隨著時代的變化對公眾開放,進而成為公共性質的,公共也是相對而言。社會公共空間的敞開,如廣場、集市、公園,這類克服個體對他者的神秘感空間,使人在交往中獲得心理的安全感的敞開。私密永遠是本己的,而公共永遠是外在的。公共性給人提供的是一種社會表象,一種權利分享的幻景,以景觀藝術這類抹平社會等級差異粉飾社會表層的裝飾感,無一不顯示出藝術分享的非本質性、非真實性。
在全球化的今天,越來越多的城市通過景觀改造來形成獨特的公共空間藝術,以迪斯尼樂園為例,它是人造的夢幻樂園,成為美國文化的重要象征,城市的虛擬景觀合成了自身的真實性。因此,科恩預測到:富于想象的,近乎于幻象的創新,將取代現代人對前現代優越性的追求,并作為真實性的新類型而被主流社會所接受。由此可見,虛擬景觀這一吸引物商品化的過程中,是拒絕真實性的。藝術作為最后一道工序,成為建筑和環境的“點綴”,藝術的功能與價值弱化到了極致。
(三)可信的(trustworthy)
藝術作為私人化表達,往往是藝術家在工作室里自由創作,一旦將作品放置在公共空間,作品都必須接受政治意識形態和公眾道德訴求的檢驗,其所有權和解釋權都必須考慮到政治權利階層,市民階層的承受能力,避免和任一階層的價值與觀念發生沖突,因此,公共空間的藝術在某種程度上說是藝術家與社會妥協的產物。
公共藝術的介入首先從設計層面入手,融城市規劃和建筑設計為一體。當高超的技術手段和藝術手段在設計的逐利性中,伴隨著背后潛藏的巨大利益玄機,設計暴力的泛濫暴露無疑。絕大多數中國城市如今都在搞政績工程、形象工程、獻禮工程和“拍腦袋”工程的設計狂躁癥中飽受爛尾城市境遇的煎熬,其直接后果就是導致設計趨利下的城市豆腐渣化。公共空間藝術創作必然是一個龐大的動態整體,是主體性、主體間性和主體集合性的同時在場,因此遴選設計者以及權利機構采用的優化方案都將深層地制約著公共空間設計的功能有效性,社會正義性,文化獨特性,道德共識性以及生存可持續性,所以公共空間藝術也就一定是永不間斷的動態博弈過程[2]。然而當藝術變成了生活,美成為城市的物態現實,那么從藝術與現實的關系而論,藝術在古典時代之所以有意義,就在于它與現實之間難以彌合的距離,傳統的建筑以完美的造型與周圍非美的環境形成對比,藝術崇尚的自由與現實的專制性形成美與反美,理想與現實的二分,由此來劃定藝術的區域與價值,而在當代社會城市成為了人的藝術,藝術品成了城市,藝術將在全面實現中走向終結。公共空間的藝術化與現實同質而變得多余,藝術走向失語而不可信。藝術家屈從于政治權利和受眾的妥協邏輯,呈現出的藝術品必然是磨平了一切棱角,失去了對視覺的沖擊和心靈的撼動。
三、公共空間的藝術功能與價值
從傳統個體創造藝術到現代基于大眾共識的公共藝術,回望藝術的真實性,審美下降是必然的,如此來比較公共藝術必然永遠得不到應有的肯定。但是隨著現代公共空間的藝術化,在這個傳統和現代交疊的時代,藝術評價的標準將重新定義變得十分重要。
在科技高速發展的今天,公共藝術被視為環境的有機組成部分,能否與周圍環境共構一個和諧的景觀成為公共空間藝術評價的重要尺度。在改善人們對環境的感知過程中,將街道或廣場等物理性空間藝術化,拉近人與空間的距離,重建人與空間的聯系,令空間變成一個賦予精神意義的場所。在公共理想中藝術傳達的普遍性,任何資源的分享成為可能,對公共權力的共享可能只是表象的,但仍然具有不可否認的正面意義,其對社會資源的深度分享,為社會權利的公正分享展開了新的維度,其公共空間的功能得以拓展,價值得以提升。
現代城市崇尚速度和效率,在快節奏的生活中,人們試圖用藝術尋找到自然原生的狀態,過去的景物不僅意味著精神的回歸與休憩,而且代表了某種恒久價值的沉淀。以城市為例,其自身的歷史代表著時間的凝聚,隨著時間的推移,如北京胡同,云南的吊腳樓這些都隨著其實用價值的弱化成為審美記憶的藝術品。然而公共空間藝術正是很好地將這種歷史和自然進行人工復觀,以引起公眾產生聯想、達成認同,保持了藝術化的現實張力。
公共空間藝術由于受眾、媒材、展示空間的不同,其評價標準也有所改變,以溫和的感性形式,喜聞樂見的直觀性給公眾留下一目了然的直觀視覺印象,傳統藝術表現深度模式趨于平面模式,傳統藝術的費解性讓位于直白性,使得公共空間藝術成為功能有效性,社會正義性,文化獨特性,道德共識性以及生存可持續性的聚合體。
本雅明認為:現代藝術已從審美問題位移到震驚問題,現代藝術設計之所以將丑的要素大量運用到公共藝術作品中,正是要以挑戰傳統的方式來保持藝術的超越品格。公共空間藝術是一種場所藝術,如何在保持藝術自律的同時與周圍環境和諧相處,其藝術效能能否實現的關鍵問題,公共空間因藝術的特異性而遭到破壞,但藝術的多樣性也使得環境保持自身張力,因此其沖突必然與周圍環境形成互補,藝術家放棄個人立場與公眾達成共識,會造成一方面藝術理想的下降和一方面生活理想的上升,在藝術生活化與生活藝術化的雙向互動中,生成的這種既非純粹藝術又非純粹生活的雜合形態,稱之為文化。公共空間更屬于這種文化。公共空間的藝術根本問題不在于如何強調其藝術性,而是在于藝術向文化轉型上重新放大對傳統藝術的理解邊界。
參考文獻:
[1] 彭兆榮.民族志視野中“真實性”的多種樣態[M].中國社會科學,2006(02):1025-138.
[2] 王列生.“設計”的形而上學追問[J].美術觀察,2010,(06):102-107.
作者簡介:
李芳,中國藝術研究院博士研究生,云南藝術學院講師。研究方向:陶藝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