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方方
自上世紀提出并發展聚落考古研究以來,聚落考古成為考古學研究的熱點話題,其研究的勢頭在國內外都是方興未艾。而對于聚落考古的研究理論和方法,在目前考古研究和實踐過程中存在一些問題,短暫時期內無法解決。學術界關于聚落考古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其理論、方法、實踐運用以及取得的成果方面,而對于聚落考古的研究歷史,在中國的發展歷程、現狀問題及其未來展望等方面情況關注較少。以下就上述問題展開簡單的討論與分析。
一、聚落考古的研究歷史
聚落考古以聚落為單位進行考古學研究,旨在探討聚落社會的結構、相互之間的關系、時空變異及其與自然環境之間的關系。作為一種考古學方法,聚落考古的探索開始于20世紀30年代,經過多年的研究進展,聚落考古研究已漸漸深入。
(一)聚落考古的定義與內容
考古研究的對象具體的可以分很多種,有的是以器物或是器物群為研究的單位,有的以房屋、窖穴、墓葬為單位進行研究,而聚落考古具體來說就是以居住遺址、城址、作坊群址、墓地等遺存進行全面的考察,來探討它們的布局、結構、形態以及同一時間和同一空間不同時間、有無譜系關系的遺存進行分析比較,得出一些考古的、自然的、社會的等多方面的結論。因聚落考古最后得出的結論和成果是直接的、多方面的,對考古研究的作用和影響比較大。因而,人們從研究的各個角度,給了它各種含義。特里格爾說,聚落考古是“用考古的材料對社會關系的研究”。張光直說:“聚落考古是在社會關系的框架之內來做考古資料的研究。”美國學者威利給了比較全面的定義:“人類將他們自己在他們所居住的地面上處理起來的方式……這些聚落也反映自然環境,建造者所實用的技術水平以及這個文化所保持的各種社會交接與控制的制度。”由上述定義我們可以看出,聚落考古是一種考古方法和手段,是與考古學研究分不開的,它揭示的是聚落中人們共同構建的社會整體的歷史形態。
具體說來,對于聚落考古的內容,學者們也給出了不同的表述和見解。嚴文明《聚落考古與史前研究》、張忠培《聚落考古初論》、俞偉超《考古學新理解論綱》等文章皆談到了聚落考古應該包含的內容,不管是不是還有其他方面的內容,不管怎樣表述,其中的核心內容是一樣的。從三位大家的著作內容來看,聚落考古包含了以下內涵:單個獨立的聚落結構特征;區域范圍內聚落群的歷史形態;聚落歷史形態的演變特點。其內容不僅限于微觀的單一的聚落社會形態,還涉及聚落群體之間的社會關系,區域宏觀方面的整體布局特征等方面內容。它充分運用了微觀與宏觀相結合,個案研究與群體研究相結合的歷史研究方法,試圖從單個的聚落研究中獲取聚落形成過程中的各種因素,以及它為構成區域聚落群體、共同社會所產生的影響與意義。聚落考古不僅引進了人類學、地層學、社會學、環境學等方面的內容,也把聚落單位中所包含的內容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以便更深入地探討聚落社會組織結構特征,揭示歷史真相。因而,聚落考古是一個由個別揭示一般,并進行有機整合的考古研究方法。綜上,也可以看出,聚落考古提供的信息量比較大,對考古工作者自身的能力也提出了較高的要求。因而,聚落考古在考古研究中處于較高的研究層面。
(二)聚落考古的研究初起
聚落考古的興起和發展,是和考古學的發展和轉變密切相關的。在傳統考古學階段,研究內容主要在新材料,試圖以新材料來揭示歷史文化的真相。在傳統階段后期,考古學者們相繼提出了考古學不僅要研究有形的還要研究無形的,既要研究客觀存在的物,又要研究已經消逝的人,更要研究物和人共同組成的社會。蘇聯的一些學者對當時考古學中存在的一些偏見提出了批評:“提倡把考古發現的所有現象有機地聯系起來進行研究,把年代學和功能聯系起來,把不同的人工物及特征研究聯系起來。”由此,聚落考古順勢而出。
美國聚落考古學的開拓者威利的《秘魯維魯河谷史前的聚落形態》,被認為是聚落考古的奠基之作。而蘇聯與烏克蘭組成的考古隊在考察特里波列文化的過程中,便將這種新的考古學方法應用于實踐。這就奠定了聚落考古研究的基礎。而后的陸續開展考古學工作中,聚落考古均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
(三)聚落考古的實際運行
在我們了解了聚落考古,明白了聚落考古的重要性之后,在實際考古工作過程中如何進行聚落考古呢,或者什么條件下進行聚落考古,在聚落考古過程中又有哪些問題需要注意或者難于解決呢?下面來具體討論:
首先,我們要劃定聚落考古的研究對象,就是所研究的聚落范圍,確定目標后再考慮其他方面。聚落的存在不是孤立的,不是單獨為一國成一色的,它們都是由多個遺址和相關的各種建筑相結合在一起而形成的,其本身就存在一些特定的規劃布局,在考察過程中,要把握其基本的格局而不苛求其局部的不同變化,這樣以便確定哪些屬于聚落,哪些是聚落的組成部分。還要確定哪些聚落或者聚落群之間是同時的,即聚落的共時性,并制作圖表并分析,把握整個聚落的情況。系統地整理一些單個記錄的遺跡,如房子、作坊等。深入研究,把它們納入整個系統之中。其次,在明確范圍并整理的基礎上,我們需要對聚落單位在時間和空間上加以聯系,時間上,是指聚落形態的延承關系,是否穩定發展,沒有中斷;空間上就是聚落形態之間的關聯性,聚落的布局形態是怎樣的。在注意這兩方面后,分析比較單一的聚落遺跡在不同時期的狀態是否一致,不同社會制度下的人類生產生活方式是怎樣的,差別在哪里,原因是什么。這些都是要經過分析思考得來的。同時,空間上的布局也可以看出在一種社會制度之下人們之間的聯系是否密切,生態環境怎樣影響整個聚落的布局的,同時也要考慮是否血緣關系、婚姻制度、某類人的社會地位等人類學和社會學因素也是其空間分布狀態的原因之一。最后,是將所發現的聚落資料和分析資料與現有的包括其他學科的研究資料結合起來進行研究。可以發現,在研究過程中,所能分析出的關于聚落的相關信息,可以和相關的歷史資料相互印證,同時也應注意,要分析民族之間本質特征,不能因為相似就對號入座。在研究古代聚落與生態環境之間的關系時,也要注意分析歷史地理資料所記載的相關內容,科學的嚴謹的探討人與自然環境之間的關系,了解古代人怎樣適應生態環境生存的,對于我們這個生態日益惡化,人與自然的矛盾愈加突出的社會而言,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一次完善的聚落考古研究過程,其中必然包含聚落共時性的確定與研究。而這一問題也是在聚落研究中最難解決的問題。就目前的學術水平而言,解決這個問題,需要借助于地層學和類型學兩種傳統的方法,而且這種借助也是在相當長的時間內無法改變的。我們能做的也就是結合聚落遺存本身的特點,加以分析,以求發展和創新。再者就是根據研究對象的特殊性和聚落遺存的層次性,科學而大膽地把握時間聚落的時間尺度。每個聚落都有其獨特之處,總有些小的新發現會體現在聚落考古的研究上,在以后的聚落考古研究中,相信會有所突破。確定聚落共時性的具體方法這里就不細講了。
二、聚落考古在中國
聚落考古在國內考古研究中已得到廣泛的應用,并取得了豐碩的成果。它的發展,帶動了中國考古學的新發展,新變革。我們看到了今天聚落考古研究的成就,關注了聚落考古的方法、技能、理論、實踐運用,不能忽視聚落考古的發展歷程,不能忽視考古學演變的歷史。
(一)聚落考古在中國的引進
中國聚落考古的研究開始于20世紀30年代,其正式開展的標志性事件是西安半坡遺址的發掘。此時的聚落考古隨著國內考古理論、方法的不成熟而停滯不前,考古界的視野還沒有達到,到80年代才真正興起。張光直《考古學專題六講》,系統地介紹了聚落考古及其在考古研究中的重要意義,由此中國考古學界才真正認識聚落考古學。
80年代中期以后,“聚落考古”在中國考古文獻中的“提名”次數越來越多,得到了廣泛的關注。先是翻譯和介紹國外聚落考古概況,或是翻譯外國從事聚落考古的個案研究;接著則是在中國已有的考古研究資料的基礎上展開聚落考古的研究。嚴文明先后發表文章:《仰韶房屋和聚落形態研究》《中國新石器時代聚落形態的考察》《聚落考古與史前社會研究》《姜寨早期的村落布局》等,對聚落考古在中國考古研究中的廣泛應用做了較為系統的調查研究。最后則是在田野考古中進行聚落考古的實踐。這主要是在一定區域內進行大面積揭露發掘、大范圍的區域考古調查,并從聚落之間的關系了解它的功能、分布格局、人口規模、社會關系及其經濟發展狀況等。如安徽蒙城尉遲寺遺址、內蒙古敖漢興隆洼遺址、青海民和喇家遺址、山東日照兩城地區考古等都是聚落考古的代表。國內學界一般認為中國聚落考古始于陜西西安半坡遺址的發掘。1954-1957年,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石興邦先生帶隊在半坡遺址發掘5次,學習國外利用分層積的方法、板塊狀的開方式,揭示歷史真相,出版《西安半坡——原始氏族公社聚落遺址》,把史前半坡居民的生產生活狀況展現在世人面前。
對于半坡遺址的發掘,是否是聚落考古學方法的真正運用呢?這個問題學界還存在許多的爭議,但是就此次發掘的成果而言,發掘注意到了聚落考古的一些理論和方法,個別遺跡、單獨聚落與聚落群的結構布局、聚落之間的相互關系、聚落整體與環境狀況之間的關系等方面,還有人類學方面的知識也應用其中,并于文獻中首次使用“聚落考古”一詞,由此說明此次發掘已經初步具備聚落考古的一般內容與特征。但是考古工作者僅注重成果的挖掘和此次考古目的實現,而忽視了從考古學發展研究角度,從聚落考古的實踐經驗著手,沒有以此次發掘為基點,為下次更好的聚落考古做些經驗總結和學術評估。因而,后來一段時期的聚落考古研究發展不是很快。
(二)聚落考古在中國的發展
在引進外國聚落考古理論之后,很快引起國內學者的廣泛的關注,先是理論的認識研究,接著便是對聚落考古技術和方法的探索和實踐。這一時期內主要是從理論過渡到技術,并在多次國內外聯合考察的實踐過程中,基本上完成了聚落考古與國內現有資料的結合印證,并且很快發展起來,成為國內考古的一個重要的研究方法論。
聚落考古的三種形式,即大面積的揭露、廣泛的區域調查及多學科結合的區域調查方法。在發展之初,這三方面很難結合運用甚至單獨的實踐活動也不多。三者結合的運用,是在90年代以后進行的,且大多和外國考古調查機構合作。區域調查與全面揭露及多學科結合的聚落考古操作形式,以“七星河流域聚落考古計劃”為代表。此計劃可以稱的上是“聚落考古學”,是聚落考古學在中國的一次發展與運用。
在國家重大課題和一系列項目中,如“七星河計劃”、“中華文明探源工程”等,聚落考古的技術改進和實踐有了長足的進步和發展。在“中華文明探源工程”啟動期間,“聚落形態所反映的社會結構”被列為九個課題之一,同時聚落考古已被普遍認為是文明研究的關鍵點,“聚落形態研究是開展文明起源、形成與發展過程研究的關鍵環節之一”。而國內也組織了各種聚落考古的專題會議,在總結經驗,分析成果的過程中,發展了聚落考古,使其成為國內考古研究的重要方法。
(三)聚落考古在中國的未來
首先我們得承認,聚落考古在國內已取得很大的進展和突破,成為考古研究中不可缺少的研究方法。雖然聚落考古仍是為傳統的考古目標服務,但它畢竟打破了絕對傾向的學術研究理念和單一的學科環境,為考古學的研究開拓了視野和廣闊的發展空間,同時也為我們的歷史研究提供了更為豐厚的土壤。盡管我們也知道,聚落考古的引進是我們在需要學科積累和轉型前提下發生的,在考古研究中,亟需新的元素滲入,使其有新的動力更快前進。可以說是客觀條件促成它的發展,因而,聚落考古在中國的發展,開始發展不是很快,或者說是不易發展。而國家的項目和課題則在很大程度上促進了聚落考古的發展,它也為廣大學者所熟知,甚至運用。
綜合來看,聚落考古初為技術的需要和應用,或者是解決問題的需要而發展起來的,它所需的研究和理論也傾向于更多的、更精細的研究計算以及多學科的綜合分析研究,這在一定程度上對傳統考古學造成了一定的威脅和影響。但是聚落考古學促成了考古學研究理論的更加多元化傾向,“考古學是在歷史學、地理學的框架內研究,資料的實質卻是在人類學、民族學、社會學、自然科學的框架內。”同時,還擴大了傳統的研究視角,聚落考古不僅研究“物”同時更加注重對“聚落”的研究,注重人的行為和社會組織,從歷史學、人類學、社會學、民族學等相關領域進行研究,所運用的方法突破考古學的傳統,使我國的考古研究展開新的一頁。
目前國內考古還有許多不完善的地方和難以攻破的難題,但是考古是永遠的歷史研究領域,不能取代,不能放棄。聚落考古是新生的考古研究方法,將來還要承擔考古研究更多的任務,它隨著國家重大課題和項目的展開已經在國內產生了廣泛而深入的影響。相信,隨著相關理論的深入研究和掌握,聚落考古方法技術的進步和更新,在國內考古研究中的更大范圍運用,聚落考古將會推動中國的考古向“理論多元化,方法系統化,技術國際化”發展,而它自身也會在不斷的實踐活動中向更加系統化全面化的方面發展。
三、結語
聚落考古在國外已得到很大的發展,理論比較系統、完善,方法和技術也漸趨成熟。我國考古研究在完成理論方法、技術與國內外的研究成果相交流之后,在田野考古研究過程中運用聚落考古學的方法揭露文化形態、歷史面貌,并取得較為滿意的成果。在國內考古學者中引起熱論,最后主張利用聚落考古來實現我國考古研究的跨越式發展,在進行了多次的考古發掘和理論探討之后,我國的聚落考古研究在技術和理論層面得到了長足的進步和發展。而之后的國家項目課題真正推動了聚落考古的大步發展。
雖然聚落考古關注人類社會、生態環境和自身的多元化理論已經引起國內學者的廣泛關注,但是我國在國外已經重視很久之后才引進聚落考古的,其發展在很長時間的發展之后也未達到完全獨立在考古研究中的新的考古目標,傳統的考古目標仍是研究主要的方面。現今看來,在未來考古研究的發展時期內,聚落考古在推動國內考古研究的革新方面,仍是任重而道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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