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漢塞“河渠卒”為“治渠卒”辨

孫聞博

內容摘要：西漢中期以降至東漢前期，漢帝國為抵御匈奴，曾在河西地區組織長期屯戍活動。西北漢簡所見邊塞屯戍組織中的兵卒，除戍卒、田卒等外，還多見有所謂的“河渠卒”。辨析居延漢簡、肩水金關漢簡史料，并參據傳世文獻，傳統認識上的“河渠卒”，似應定名為“治渠卒”。“治渠卒”主要在河西屯田地區從事水渠修筑建設與水利工程維護。

關鍵詞：河西漢塞;居延漢簡;肩水金關漢簡;屯田;治渠卒

中圖分類號：K877.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15）05-0093-03

The “Hequ-zu” of the Western Han Garrison

Should Be “Zhiqu-zu”

SUN Wenbo

（School of Chinese Classics， Renmin University of China， Beijing 100872;

Collaborative Innovation Center for Research of Unearthed Literature and Ancient Chinese Civilization， Beijing 100872）

Abstract： From the middle of the Western Han to the early Eastern Han， the empire had maintained the garrison system in the Hexi region in order to defend against the Huns. Han dynasty wooden and bamboo slips found in northwest China classified soldiers of the garrison system stationed in this region into categories such as garrison soldiers， farming soldiers， and soldiers in charge of rivers and canals. An examination of these Han dynasty records from Juyan and Jianshuijinguan as well as extant documents indicates that the traditional“hequ-zu（river-canal soldiers）”should actually be identified as“zhiqu-zu，”a category of solider mainly engaged in the construction and maintenance of waterworks in farming areas.

Keywords： Han dynasty garrisons in the Hexi region; Han dynasty wooden and bamboo slips from Juyan; Han dynasty wooden and bamboo slips from Jianshuijinguan; farming garrison; soldiers in charge of waterworks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一

西漢武帝末年迄東漢前葉，漢帝國為抵御匈奴，溝通西域，曾在河西邊塞開展了百余年的屯戍活動。陳夢家通過對1930年代發現的居延漢簡的研究，考述了漢代張掖郡的防御組織，涉及太守府、部都尉、郡都尉、屬國都尉、農都尉系統等？譹？訛[1]。其中，農都尉、部都尉下的屯田系統，組織邊地軍屯，突顯邊郡特征。管東貴在20世紀70年代發表《漢代的屯田與開邊》[2]、《漢代屯田的組織與功能》[3]，分析了屯田組織的發展，尤其對屯田的人員構成、征集方式較為重視。他指出：“軍屯的分工主要有兩種，即田卒與河渠卒。田卒主耕作，河渠卒主灌溉。”[3]502

關于“河渠卒”一稱，之后研究者多沿襲這一認識。如“屢屢見諸簡牘的‘田卒、‘河渠卒，無疑從事興修水利與農業勞動”[4]，“修筑河渠的戍卒叫‘河渠卒”[5];漢河西屯田生產者，有“河渠卒”，“居延還有專職水利官吏。居延新簡EPT65：35：‘將軍仁恩憂勞百姓元元，遣守、千人，迎水部掾三人。負責水利的戍卒則稱‘河渠卒”[6];“據河西屯戍漢簡，屯戍機構中的軍吏既有泛指的吏、部吏，也有士吏等具體職名的稱謂;卒則有戍卒、田卒、燧卒、鄣卒、門卒、河渠卒等多種稱謂”[7]，等等。

二

然而，20世紀70年代所發現的居延新簡中，復出現相關內容的簡文：

（1） ? 治渠卒 ? （E.P.T7：47）

（2） ? □二年二月丁酉朔丁卯甲渠鄣候護敢言之府書曰治渠卒賈

□自言責 長孫宗等衣物錢凡八牒直錢五千一百謹收得（E.P.T52：110）

（3） ?□三千四百八十五人敦煌郡

發治渠卒郡國收欲取□

（E.P.T65：450）[8]

我們注意到，這里多書作“治渠卒”。

而相關名籍簡，肩水金關漢簡中亦多有出現：

（4）河渠卒河東皮氏毋憂里公乘杜建年廿五（140·15）[9]

（5）治渠卒河東汾陰承反里公乘孫順年卅三 出（73EJT3：50）

（6）治渠卒河東皮氏還利里公乘□□□年卌長七尺四寸（竹簡）（73EJT7：2）

（7）河渠卒河東安邑賈里公乘王 ?（73EJT7：33）

（8）河渠卒河東解監里傅章年廿六□ □ □（73EJT7：41）

（9）治渠卒河東狐讘山里董凡 年廿五長七尺黑色 ?（竹簡）（73EJT9：27）

（10）治渠卒河東解臨里李驩年卅五長七尺三寸黑色 丿（竹簡）（73EJT10：112）[10]

（11）治渠卒河東安邑陵里公乘垣賀年卅三（73EJT26：34）

（12）治渠卒南陽郡鄧邑陽里公乘胡凡年卅 ～（73EJT31：70）[11]

對照圖版，簡（5）、（6）、（9）、（10）“治”字所釋不誤。簡（4）于勞榦《居延漢簡·圖版之部》、中國社會科學院考古研究所編《居延漢簡甲乙編》中，實際均難以辨識。簡（8）情況同簡（4）。簡（7）“河”字作“ ”，同簡“河東”之“河”作“ ”。細按前者，右側為上下結構，上部左側有豎折筆，下部豎彎鉤折筆較大。這與漢簡中“河”字常見寫法“ ”（140·11A）及前引“ ”相去較遠，而與“治”字常見寫法“ ”（33·10）、“ ”（73EJT10：112）更為接近。

三

《漢書》卷29《溝洫志》記成帝時期修治黃河，有“卒治河者為著外繇六月”，“治河卒非受平賈者，為著外繇六月”等政策規定[12]。按“治河卒”即“卒治河者”，屬偏正短語。“治河卒”修飾詞“治河”，則屬于動賓結構。相對“河渠卒”，“治渠卒”更符合這一語法特征。因此，依簡文釋讀并參以文獻，傳統認識上的“河渠卒”，實際名稱似應訂正為“治渠卒”。“治渠卒”主要在河西屯田地區從事水渠修筑建設與水利工程維護。

目前所見，他們的籍貫多集中出自河東郡。除郡治安邑外，“狐讘”、“皮氏”、“汾陰”、“解”在地理上由北向南依次排開，均位于河東郡西部臨近黃河一線，部分亦近汾水[13]。另有一例則來自南陽鄧邑，而鄧邑臨近沔漢[13]22-23。籍貫出自這些地區的兵卒較多從事“治渠”工作，或與他們原來所居臨河，與水利接觸機會略多，存在一定的關系。

參考文獻：

[1]陳夢家.漢簡所見居延邊塞與防御組織[M]//漢簡綴述.北京：中華書局，1980：69.

[2]管東貴.漢代的屯田與開邊[G]//“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四十五本第一分.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74：501-527.

[3]管東貴.漢代屯田的組織與功能[G]//“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集刊：第四十八本第四分.臺北：“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1977：27-110.

[4]蘇秉琦.戰國秦漢考古[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133.

[5]林甘泉.中國經濟通史：秦漢卷[M].第2版.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7：488.

[6]李寶通，黃兆宏.簡牘學教程[M].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2011：161.

[7]趙寵亮.行役戍備：河西漢塞吏卒的屯戍生活[M].北京：科學出版社，2012：6-7.

[8]甘肅省文物考古研究所，等.居延新簡：甲渠侯官[M].北京：中華書局，1994：21，101，198.

[9]謝桂華，李均明，朱國炤.居延漢簡釋文合校[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7：232.

[10]甘肅簡牘保護研究中心，等，編.肩水金關漢簡：壹：下冊[M].上海：中西書局，2011：32，78，80，103，135.

[11]甘肅簡牘博物館，等.肩水金關漢簡：叁：中冊[M].上海：中西書局，2013：75，220.

[12]班固.漢書：卷29[M]，北京：中華書局，1962：1688-1689.

[13]譚其驤，主編.中國歷史地圖集：第2冊：秦·西漢·東漢時期[M].北京：中國地圖出版社，1982：15-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