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檸檸
想知道我看到村小新來的女老師時,第一感覺是什么嗎?只能用一個詞來形容:漂亮。大眼睛,白臉頰,格子裙,高跟鞋,每一個細節都和我們村里的女人們不一樣。尤其是頭發。
她的頭發不算黑,像成熟的板栗殼顏色。也不長,披散下來,剛到肩膀下一點點。可她的頭發是卷曲的??!披散著的卷發,仿佛有一陣調皮的風,突然把平靜的水面掀開,翻起了一朵朵可愛的小浪花。
放學路上,新老師的打扮一直是女孩子們談論的話題。我說,她的頭發真好看。英子她們也異口同聲地同意我的看法。原來,羨慕卷頭發的并不是只有我一個。
星期天,我和英子約好,決定在家自己動手燙卷頭發。
我把鏡子和梳子搬進廚房時,英子蹲在灶前生火。英子吩咐我找來一雙筷子?;馃昧?,英子拿過筷子,給我做示范。我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把筷子插進燒過的灰燼中,又對著鏡子梳下一小縷頭發。半晌,她從火堆里抽出筷子——上半部已被熏黑,顧不上拂去筷子上的灰塵,很麻利地把那一小縷頭發纏在筷子的下半部。
我學著英子的樣子,從鬢角拉下一縷頭發,纏在燒過的筷子上,繞了好幾圈??词氯菀鬃鍪码y,燒過的筷子有點燙手,我從左手換到右手,又從右手換到左手。纏著發絲的筷子橫在我眼前,那是真正的“眼前”??!和我的眼睛只隔了一根手指的距離。
灼熱的筷子很快冷卻,我松開那縷試驗品頭發的那一刻,開始對英子的話深信不疑。頭發真的卷了。我照著鏡子,看著我的第一縷卷發,欣喜若狂。
兩個女孩蹲在灶前,一邊燒火,一邊卷頭發,我卷我的,她卷她的。燒過一次的筷子有的還能繼續燒第二次,燒過兩次的筷子有一截成了烏黑的木炭,面目全非,只能當木柴扔進灶膛里。我從筷子筒里拿來的一把筷子,在我們手里做短暫停留后,都投身火海了。
燒完最后一根筷子后,我有些害怕了,母親回來做飯,一定會追問筷子的去向,我該怎么回答?
沒有了卷發工具,她也只能停下來,伸手擺弄我的半成品卷發,擰來擰去,扯得我頭皮發痛。
她抓起火鉗,塞進灶膛,說:“我用火鉗給你卷吧,鐵燒了比木筷子溫度高,燙卷發效果肯定更好。”
我根本沒有考慮后果,我太想有一頭漂亮的卷發了??墒钱斢⒆影盐业念^發纏上燒得幾乎發紅的鐵火鉗時,我后悔了。發絲在火鉗上吱吱作響,火鉗差點碰到我的鼻子,逼人的滾燙感嚇得我跌坐到地上。
我摸到那一縷接受酷刑的頭發,已成粉末,散發著燒過蛋殼和肉皮的焦煳味道。
英子訕訕地向我解釋,我哪有心情接受她的道歉?快到中午了,母親馬上會回來做午飯,我要趕在她回來之前銷毀證據。
母親背著鋤頭回來時,英子回家去了。我收好鏡子和梳子,剪掉燒焦的頭發,端了一盆冷水,在廚房門前裝模作樣地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