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樹文
入刊理由: 在中國當代藝術中,曾曉峰一直廣受媒體和藝術評論家的關注。他從事繪畫40余年來,常以豐富的想象力與激情,用浪漫的筆調不斷有令人驚異的畫作面世;他的作品常以宗教和巫文化的神秘為創作題材;他有著“東方魔幻現實主義代表性藝術家”之稱。
乍見畫壇大家曾曉峰先生,直覺他是一個思維跳躍的“思想者”。涼颼颼的光頭,架著副眼鏡,一身很隨意的休閑裝,說起話來輕聲細語……儼然就是夢幻中羅丹的作品, 其個性一覽無余地展現在你的眼前。
“你有點像思想者!”我冒昧地給出了評價。
“人人都是‘思想者。” 他說,“從心理活動層面而言,人人隨時都在思維,都是‘思想者;從繪畫來看,應該說最有感染力的部分不是敘事因素、也不是結構,而是從造型整體中傳遞出來思想。思想源自藝術家靈魂深處,不管藝術家描繪何種圖像,思想總會進入其中。可以說,這也是我從事繪畫所進行的苦苦探索。”
一次機會 點亮人生
1952年1月,曾曉峰生于昆明一個知識分子家庭。當時,父親是昆明一家工廠的工程師,幼年時,他常見父親畫設計圖,但他從不為其所動,成天迷戀于小人書、捕鳥、捉蟲、做玩具。上小學時,他就讀于云紡子弟學校,美術老師是40年代無錫師范的畢業生,她上課極認真,常常讓學生畫石膏模型,曾曉峰不專心,所以自然成績平平;不過,內心世界他還是留下了那些模型的影子。
升入中學后,曾曉峰迷上了小說,巴爾扎克、凡爾納、高爾基、雨果、柯南道爾、巴金等成了他的青睞繆斯的偶像。美術上,他不報什么希望,甚至在美術老師的眼中,要成為畫家,于曾曉峰來說,是沒有可能的。曾曉峰說,一次,我在昆明見到了美術老師,當他知道我成了畫家,頗感吃驚。
曾曉峰說,其實我年輕時最迷戀的是文學,有過當作家最狂熱的夢想。1969年, 我下鄉到騰沖固東鎮,一直到1971年,大約3年的時間,我在勞動之余,就是爬過一座山,到一家擁有3000多冊書籍的人家去借書讀。
古語云:“養心莫如靜心,靜心莫如讀書。”書是精神的盛宴,在書的海洋里,他開始了遨游,常常被書中優美的文筆、精美的結構、引人入勝的興奮點所陶醉,似乎自己也成了作品中的一員。
1972年,三年知青生活結束后,曾曉峰被分配到昆明市玻璃廠工作。
1973年,玻璃廠為了提升產品質量,派曾曉峰和一批工友去上海學技術,他們住的地方離外灘不遠。學習之余,他常和工友去外灘散步,半年的時間里他們玩遍了外灘的角角落落,當時他最感興趣的就是到外灘看畫家寫生。最記得,有一天傍晚,他見一名畫家畫煙雨中的外灘,畫面朦朧、淡雅而雋永。那種可觀、可游、可居的視覺效果,那種瀟灑風流之韻,那種濃淡相宜的著墨……深深地迷住了他。他認為,畫家聽起來就是一個很具浪漫色彩的職業,在畫的盡變窮奇中,要多美妙有美妙,要多玄妙有多玄妙……
曾曉峰回憶說:“當時,我還鬧了笑話,聽圍觀的人說,‘學畫畫,要先練習素描。我搞不懂,直納悶,咋學畫畫要先練‘樹苗,直到看了書后,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是素描。”
受涂鴉沖動影響,第二天,曾曉峰逛起了書店,心喜若狂地在舊書市上花了1元多,買到一本由前蘇聯克魯普斯卡婭人民創作室編的《業余繪畫教材》,還在文化用品商店買了畫筆、畫刀、畫布、顏料等油畫工具,照葫蘆畫瓢,開始了他的繪畫之旅。
曾曉峰說:“前蘇聯的教材,技法十分嚴謹。如在‘素描靜物上,它就分了18課,每一課除了理論的傳授外,還規定了必須完成的素描數量、每幅畫的完成時間,并附有經典素描樣稿。我認為,這套教材,編輯十分科學,凡是愿意學習繪畫的人,都可以按照它的辦法,學到真本事。”他回憶說:“就以‘單個的立方形體與與圓柱形體的素描寫生一課為例,它規定要完成16幅素描,每幅45分鐘,共12小時;而我在時間上每幅都嚴格把控,數量上我則往往要超出一倍多,多畫、多練。”
“紙團也是我練習的選項。” 曾曉峰回憶:“畫法就是將一張紙揉搓成一團;然后認真地、立體地觀察它的皺褶及明暗等;接著就是全神貫注地,從不同的角度來畫它。” 曾曉峰說:“一團紙,皺褶長短、大小、紋絲、明暗等等都是不同的,我一般要畫7天;若觀察力不好,日復一日地畫,就會重復,就會畫成一樣。”
“這可能比達·芬奇畫蛋還難?”筆者直言。
“應該說,各有其難。就其基本點來說,都是一致的,都是熟練畫畫的手法和筆法,為以后繪畫打牢堅實的基礎。”
曾曉峰還說:“在這段時期,我特別崇拜前蘇聯現實主義畫家列賓和蘇里科夫,喜歡他們筆下的圖像。”之后,曾曉峰在自學的同時,還先后赴中央工藝美術學院及中央美術學院研修班深造,更加奠定了他深厚的藝術根基。
曾曉峰說:“我在大學所學和我自學的很接近,這說明我的學習路徑是正確的。”
一心求藝 玉汝于成
“他呀,成天畫,畫了就送人呀!”曾曉峰家原來的鄰居,昆明西岳廟的老人張奶奶回憶說:“當時西岳廟云紡小區住了200多人,曾曉峰為許多人都畫過像,很多人家里都有他的畫。” 張奶奶略有些遺憾,卻有些戲謔地告訴筆者:“時間久啦,畫都丟了,要是曉得他能出名,留下就值錢啰!”
聽了筆者轉述張奶奶的話,曾曉峰笑了:“上海學習返回昆明后,工廠生產不正常,有了很多時間,我就成天忙于畫畫,先是畫我家住地和近郊的大街小巷、小橋、流水、人家;然后就是遠郊的滇池、西山與一些苗圃。” 曾曉峰說:“那時的寫生,我很用心。一到現場,我就立刻觀察、仔細推敲,然后就是老老實實地靜下心來畫,每天都要完成4幅作品,就這樣一畫就畫了七八年。”
在昆明曾曉峰工作室,筆者見到了他畫于1977年的兩幅作品。一幅題為《西岳廟橫街》,畫面大膽舍棄了局部細節的描繪,呈現出的是一種含蓄的美;另一幅為《大觀路上的馬車》,創作上采用厚涂法,抽象元素豐富。曾曉峰指著作品說:“在昆明搬來搬去,作品大都丟棄了,就留下20多幅”
“大概丟棄了多少?”筆者問曾曉峰。
“起碼有2000幅。” 曾曉峰說。
……聽了曾曉峰的話,筆者真為此遺憾不已!
應該說,曾曉峰這一期間的畫,取向上已由傳統寫實步入了變異,這似乎與他使用的前蘇聯教材有關,他走的道路幾乎和西洋繪畫走過的寫實——變異——抽象的突變式演化一樣,以現代性的手法和筆墨著力描繪自然、社會和人的生活狀態。
1980年,曾曉峰創作的油畫《在高山之巔》,參加“全國第二屆青年美展”,獲得二等獎,可謂“一舉成名天下知”,其獨特的畫風和內涵受到了畫界一致贊譽;圈內甚至驚呼:“這幅作品無論是主題內容還是語言形式,都有別于當時的創作慣例。作品中某種宏大雄渾而又粗獷的美學氣質,無疑沖擊了當年‘左傾思潮現實主義原則。”在中國當代油畫發展的歷程中,這一作品具有一定的意義。
其實,《在高山之巔》的沖擊力,關鍵在于他采用寫實和變異手法,展現了云南神韻的視覺美,畫中高大的石峰聳立于天際,白云翻滾、紅土流金,抓住了一彝族婦女正牧牛穿行在殷紅的土地上這一頗富魅力的美好瞬間;在構圖上,布局凸顯滿、嚴;色彩上,層次豐富,筆觸粗重,裝飾效果強烈;人物刻畫上,光影縷縷,形象清晰。完全可以這樣說,這幅畫,就是一首對美麗云南的贊美詩!
之后的1984年,曾曉峰在寫實的變異中又創作了油畫《蓋新房》,作品通過巍然屹立的房架、幾條紅色的梁布、一群身披氆氌的山民、一只聽話的獵犬,幾個大碗一壺酒,完美地描述了彝族民眾新廈落成的喜悅,傳遞出的是一種純樸之美。也就是這件作品,在參加 “全國第六屆美術作品展”期間,也引起了評論界的關注。
也就是之后的之后,曾曉峰的畫,一步步成為擁有廣泛欣賞者的繪畫明星:他的作品《和平的土地》《湖》《被遺忘的幻象》《夜》《房子的變相》《房子的變相·3》《禁忌之地》《窗》……多次參加國際青年“前進中的中國青年美術作品展” “全國美術作品展” “首屆中國油畫展”“上海美術雙年展”、美國 “中國藝術展”、 美國亞太博物館“不與塞尚玩牌——八十年代中國新潮與前衛藝術展”等;部分作品還被中國美術館、上海美術館等機構收藏;他還應美國新聞總署之邀,赴紐約、芝加哥、華盛頓、鳳凰城、西雅圖、舊金山進行了藝術考察。
一事能狂 繪畫大象
應該說還是受西洋繪畫的影響,曾曉峰在后來的寫實變異中,已經走得十分狂野;其作品跨越了從現實到夢幻,從想象到變相,從自然浪漫到工業冷漠這樣廣泛的視覺形態;神秘、虛幻、怪誕、晦澀、沉郁成了他的繪畫風格,也成了中國繪畫藝術的一頭大象,實可稱之為“東方真正的魔幻現實主義代表性藝術家”。
對神秘、魔幻,曾曉峰作過這樣的詮釋:“能解釋的東西永遠存在于表層,潛伏在深層的東西卻只能意會而難以言傳,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崇尚神秘主義。”他也十分推崇大師,他說:“大師是用靈魂去貼近宇宙的,他已深入到集體精神的內核之中,個人已不復存在,一種神秘的力量牢牢地抓住他,使他成為人類靈魂的表達工具,而進入一種非人狀態,他把禁錮在人類潛意識中深邃秘密的語言呈現出來,他的作品,是靈魂的符號,是人類集體精神的圖像,其中包藏著極其多的神秘,這種神秘性其實就是一種未來性,隨著時間的流逝,隨著人們精神力的增長,神秘將成為不神秘,這種神秘性包容著很多東西,有些逐漸被人認識,有些卻失之交臂,被自己永遠埋葬在心中。”
在這種繪畫理念的指引下,他將繪畫作為人類靈魂的表達工具,風格多變、從不固守一個樣式,一路狂奔。在昆明曾曉峰工作室,記者領略到了他一個系列、一個系列的奇異、神秘、怪誕創作,思緒也在他的作品中開始了奇妙的旅程。
那是《房子的變相》系列,由多幅組成。房子建筑詭異,有的似迷宮,有的如水泥垃圾……通過《房子的變相》,你會感到“房子”不等于“結構+材料+空間+技術”;更有意思的是你從窗口窺見了別人臥室里的故事,將房子中的人良莠互見、瑕瑜并存、萬事蹉跎的場景,赤裸裸地展示在正午的陽光下了……帶著憐憫,你會悟到了唐代偉大詩人杜甫的《茅屋為秋風所破歌》,聞到杜公的茅屋被風所破以致全家遭雨淋的痛哭聲;依稀中還能聽到“房子”在發聲,在用坦蕩直率的方式,對社會進行了批判以及自省。
這是《人與自然》系列。瞧見了吧,《戲狗圖》中人在吃狗,《戲水圖》中人在吃魚,《碑1》中九種吃狗方法……睹物思物,你的心在隱隱陣痛,人知道——人和動物,都有著共同的本源——都是起源于無機物;幸運的是,人在演化過程中變化為高智能動物;人應該善待我們的朋友——動物,應勿讓動物遭受厄運。曾曉峰說:“這個系列是根據媒體報道,中國留學生在澳大利亞吃狗引起民眾不滿,日本獵鯨遭保鯨組織抗議而創作的。目的就是幫助人們‘去弊,人應與動植物一起繁榮昌盛!”
這是《機器》系列,林林總總20余件,或者絞肉機、或是圓鋸、或則沙發、或則異化的人、或然動物等等,大的如墻,小的如柜,喀噠喀噠,嗒嗒嗒,滴答滴答……是畫在發音?!是機器在運轉?!是的。畫說:“它展示的是內心的矛盾、困惑、焦慮及生存經驗,它以符號化象征與寓言式傳出的信息是,人制造了機器,人必須面對生存現實,不能被機器所吃!”
……
曾曉峰在思考著人與社會、人與自然等諸多問題。他說:“如今,人類對自然的破壞、對文化的破壞,以及對自身生命的破壞,已是隨處可見,令人觸目驚心。藝術家在作品中對這些問題做出回應之時,已經顯得太遲、甚而成為對自身智慧的嘲弄。”他認為:“文化是軟實力,是一種不可忽略的偉力。云南在建設我國民族團結進步示范區、生態文明建設排頭兵、面向南亞東南亞輻射中心的過程中,應重視提升文化軟實力,應破解好云南文化創新力薄弱,美術館、畫廊遠遠不夠等等的難題,探索出一條具有鮮明特色的云南文化發展路子來。”
曾曉峰還在深層次的思考著,期待未來,他能給我們帶來更多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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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曉峰,男,1952年生于云南昆明;1986年結業于中央工藝美術學院,1987年結業于中央美術學院。現任云南油畫學會副會長、國家一級美術師。
個人展:
1987年,在北京中央美術學院畫廊舉辦“曾曉峰作品展”。
2012年,在云南民族博物館,舉辦“秉燭者——曾曉峰80年代版畫展 ”。
群展:
2013年,參加意大利威尼斯舉辦的第55屆威尼斯雙年展“平行展——未曾呈現的聲音”。
2012年 ,參加北京中國美術館舉辦的“現代之路——云南現當代油畫藝術”。
2011年 ,參加昆明舉辦的“90年云南當代藝術”。
2010年,參加北京天安時間當代藝術中心舉辦的“‘出云南記——90年代以來的中國當代藝術之一脈”。
2010年,參加蘇州本色當代美術館舉辦的“中國性—2010當代藝術研究文獻展”。
2009年,參加北京舉辦的“中華人民共和國60周年當代藝術成果展”。
2009年,參加重慶舉辦的“中國情境.重慶驛站——當代藝術大展”。
2008年,參加北京798舉辦的“2008北京798藝術節主題展”。
2008年,參加廣州美術學院大學城美術館舉辦的“第23屆亞洲國際美術展.特展”
2008年,中國墻美術館舉辦的“第二屆中國當代藝術文獻展”。
2007年,廣東美術館舉辦的“從西南出發——西南當代藝術展1985——2007”。
2007年,參加貴陽美術館舉辦的“第三屆貴陽藝術雙年展”。
2006年,參加北京中國美術館舉辦的“東方想象2006首屆年展”。
2006年,參加北京中華世紀壇現代藝術館舉辦的“中國當代藝術文獻展”
2005年,參加昆明舉辦的“首屆國際雕塑節”。
2005年,參加北京中華世紀壇現代藝術館舉辦的“首屆中國當代藝術年鑒展”。
2004年,參加云南民族博物館舉辦的“大閱兵——云南當代藝術邀請展”。
2003年,參加北京中國美術館舉辦的“第三屆中國油畫展”。
2002年,參加日本埼玉縣立近代美術館舉辦的“2002CAF展”。
1997年,參加云南省博物館舉辦的“首屆云南油畫學會作品展”。
1997年,參加昆明舉辦的“都市人格展”。
1996年 參加上海美術館舉辦的“上海美術雙年展”。
1995年,參加昆明云南美術館舉辦的“現在狀態展”。
1992年,參加廣州舉辦的“首屆中國九十年代藝術雙年展”,獲優秀獎”。
1991年,參加北京舉辦的“當代藝術文獻展”。
1991年,參加亞太博物館,洛杉磯,美國舉辦的“我不與塞尚玩牌——中國80年代前衛藝術展”。
1990年,參加日本東京舉辦的“中國現代藝術展”。
1989年,參加北京“第七屆全國美展”,獲“油畫銅獎”,“版畫銅獎”。
1987年,參加上海美術館舉辦的“首屆中國油畫展”,獲“版畫世界獎”。
1985年,參加北京中國美術館舉辦的“國際青年年美展”,獲三等獎 。
1980年,參加北京中國美術館舉辦的“全國第二屆青年美展”,獲二等獎。
作品收藏于:云南美術館、中國美術館、上海美術館、美國亞太博物館、昆明市人民政府、美侖美術館、云南民族博物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