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里木遼闊的天空（組章）

劉淵

中國黑石油與鉆塔在遠方

所有油勘的日子，隨一頁頁日歷蕭蕭而去，早已疊成了石油人昨天的記憶。可是，勘探工程師卻沒有一句話或是手勢，表示道別。

在塔里木盆地，黑油海的喧嘯真的很動人，幾千個找油的日子，什么樣的路都踩過了，始終也沒有走出共和國油勘的履歷——牛皮鞋沉沉重重，沉重地在遠方踩向人生。遠方很多景致，海市蜃樓在遠方，中國的黑石油與鉆塔在遠方，遠方的一棵樹是他自己，默然無語……

一棵會跑動的樹，在大盆地的天空下，足足地跑了大半生。兩鬢斑白的他，有時也想停下來，說一說心情。但是總有一個聲音在遠方呼喚——只有荒涼的戈壁，沒有荒涼的人生！

從沙漠上高高聳起的鉆塔，與沉默的胡楊樹，早已構成了一個無法替代的整體。只有漠風，在其間穿來穿去，娓娓地敘說三十載風沙歷程……

從戈壁海的意象里漂起來

一只奶黃色的月亮，從戈壁海的意象里漂起來——漂過古堡、古城，漂進塔里木深沉的寓意里。幾株孤獨的胡楊，遠遠地，站成朦朧。

一向活躍的沙雀，早己消失得無影無蹤，只有善于抒情的鉆機，以鏗鏘諧和的節奏和音韻，喧鬧著塔里木盆地無邊無岸的夜色。

從打鉆塔泊進這片戈壁海，我們的性子就被荒漠的野風撩野了——野就野吧，就讓野性的吉它與電子琴，瘋狂這沙海之夜，直到油哥兒們醉意朦朧，直到清澈的目光，漸漸變得深邃……

碰杯的聲音

身在黑色戈壁，金字塔在遠處——遠處沙包上的紅柳花千簇萬簇飽含寓意。

此時，有一只山鷹，正在空中黑黑地飛，有一顆落日跌進血色黃昏。這會兒，我們擺脫鉆塔的矚望，難得輕松一回，一瓶瓶西涼啤酒，正好渲泄油哥兒們久蓄的情緒。

沙梁的餐桌很詩意，落霞渲染的心情很詩意。在深藏黑石油的遠方，碰杯的聲音瀟瀟灑灑，與亙古的黑戈壁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天高地闊的遠方，此時，有些語言被我們省略了……

漸漸的，我們都有些醉意朦朧，吐出的酒話，一下子點燃了沙梁上的紅柳花穗。后來，我們喝得差不多了，就起身走了，壓根兒不知道，竟大不咧咧地，走進了一幅生存狀態的攝影作品，成為一種暗喻……

夾竹桃搖曳在大漠夕照里

那是一個黃昏，我們從野外勘測歸來，老遠老遠就瞥見那盆夾竹桃——它搖曳在野營車的窗口，搖曳在夕照中，搖曳為一首詩。

一眼瞥見它，尾隨的戈壁風就掉頭溜了——那朵火焰，一下點燃了油哥兒們被風沙磨鈍的情緒，點燃了渾茫的暮色，也點燃了塔克拉瑪干血紅的夕照，霎間，我們的眼眶變得濕潤……

大漠，本是一本發黃的書令人困倦，可自打有了這盆夾竹桃，沙海似乎就成了一部大開本的抒情詩。我們慢慢地咀嚼，居然嚼出了一些詩意——旋風有詩意，沙柱有詩意，駝隊有詩意，矯鷹有詩意，蜃景有詩意，紅柳花有詩意……甚至，褐黃的沙雀，也曳著我們的遐思飛飛飛……

大漠邊的風沙線上，夾竹桃有著不可抗拒的魅力，比錄音帶里跑出來的抒情曲、夢幻曲更使人癡迷——白天沒有工夫陪伴它，夜晚就把它摟進夢里，它美美地成了我們詩里日記里情書里美妙的章節。

我們常常用汗涔涔的微笑，撫摸它、溫柔它、澆灌它——讓它紅紅綠綠的綽約多姿，燦爛一千里遠天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