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版《失孤》：尋子的過程便是意義

劉霄

去年秋天，一部電影《親愛的》，觸動了許多人對情與理的思索。而今年3月，由劉德華主演的《失孤》又關注“尋子”的題材，印證了一個現實：兒童乃至成人失蹤的案例在不斷增加，其親人找尋的難度和成本也在增加。

在尋子過程中，親人們書寫著離奇而堅毅的故事。

父親，麥田里的守望者

四川廣漢的繆家榮已經77歲了。天氣好的時候，這個老漢總會出現在成綿高速路旁的田地里，給核桃樹鋤地、施肥，打發時光。然而，人們都知道，他更是在等待一個人。

12年前，繆家老三——26歲的繆培君背起行囊，外出打工約一年后失聯，時至今日，沒有一點音訊。

繆培君的失聯，讓全家陷入了巨大的疑惑和傷心。沒有任何家庭矛盾，父母和善，兄弟和睦，平素繆培君聰明能干，謙和老實，職高讀的是水電裝修，家里的水電管道，都是他一人操持的。他是否遭遇了不測？

12年來，繆家輾轉川內和浙江、上海等地尋親，多次無功折返。去公安局報案，被告知這不是刑事案件，也不是未成年人走失，沒法立案。

五年前，繆家要搬往廣漢市里的過渡安置房。父親繆家榮不肯一走了之，“繆三萬一回家，發現一切變了樣，會找不到路”。在空曠的田野上，繆家榮獨自堆砌了一間窩棚，里面堆放了繆培君還在時的老家具、炊具和舊物，“要是他回來，總曉得這屋里有人住”。

前兩年，繆家榮常常來此過夜，等待兒子的音訊。后來他年紀大了，家里人擔心他的安危，勸其回城里長住。于是年近八十的繆老漢便隔三差五，一個人蹬著自行車，騎一小時來到田里的窩棚，呆上一天，用石頭壘起的簡陋爐灶煮飯燒水，黃昏，又踩著車子回去。不管是嚴冬還是酷暑，他硬朗瘦削的身軀，騎行在路上那畫面好似電影情節。

春天，孤零零的農田里，金黃的油菜花開得分外刺眼，繆家榮一個人坐在田里，點一袋煙葉，凝視遠方。在通往窩棚的高速公路口子上，繆家榮立了一塊木牌，用醒目的紅色字體寫著：“繆三，老屋已拆，在田頭搭了棚等你。”

午夜夢回，老漢說他總會夢到老三：“有一回還開著車子回來了呢，醒來卻是一場夢。”也許是等得太久，現在的繆家榮已不再多談及思念，他裝出滿不在乎的模樣說：“他不回來了算了，我倒好吃好喝，心情暢快著呢。”

但面對旁人的追問，老漢還是會表現出愛子心切。“如果你家繆三能看到電視或報紙，你最想給他說什么呢？”老漢用微顫的聲音哽咽地道了句：“三兒，你該不是把我忘了吧！”

母親，在路上

倚閭而望的父母不止繆家榮一人。有人在路上，時時刻刻尋找。《失孤》在成都首映時，劇組接到一個消息，《失孤》的情節，在現實中有了一個既定的答案。

歷經26年，四川內江小伙李偉回到故鄉，與母親相認重逢。

26年前，在內江，蘭明秀四歲的兒子李偉被人販子拐賣。20多年來，蘭明秀歷經離婚、背井離鄉、臥底人販子家、假扮人販子等離奇遭遇，為的就是能尋到兒子。

開始，蘭明秀獨自一人，揣著尋人啟事跑遍了車站、碼頭;寫求助信后復印無數，寄往她所知道的任何一個派出所，卻所獲無幾。

蘭明秀沒有放棄，繼續做著在常人眼里的無用功。20多年，蘭明秀去過全國的多個省份，她曾化裝成人販子的朋友，帶著煙酒來到村莊，以請客吃飯的名義向村民打聽人販子的情況，深夜趴在人販子家的窗臺前偷聽消息。聽說村莊里有被拐的孩子，蘭明秀前往打探消息，曾半路發覺有人跟蹤，遭遇險境。

曙光出現在蘭明秀加入一個叫“寶貝回家”的志愿者組織后。有志愿者將疑似其兒子李偉的信息傳給了蘭明秀，她覺得非常像自己的兒子，隨即用微博聯系了公安部打拐辦，安排了血液采樣和DNA比對，這才母子相認。

在路上的父親母親還有很多，不是每個人都能像蘭明秀一樣幸運。他們往往和電影《失孤》中劉德華飾演的父親一樣，掛著旗子騎著摩托車跨越多個省份，不斷尋找，不斷上路，平復著一顆想念的心。

寶貝，如何回家

如今，處在焦急迷茫甚至悲痛中的很多失孤者，結成了互助聯盟，猶如電影《親愛的》一樣，相互鼓勵，相互支持。與此同時，全社會范圍內對失蹤人口的關懷和救助，也在一步步鋪設開來。

民間層面，公益組織“寶貝回家”就是一個較有影響力的志愿者團體。中國失蹤人口檔案庫不僅幫助尋找未成年人，還幫助尋找成年人，將全國各地的失蹤者檔案匯集于此，為其親人提供服務。

在政府層面，2009年，公安部建立“全國打拐DNA數據庫”。在這個“國家尋親平臺”上，浩瀚的DNA會自動檢索對比，讓各種信息檢索碰撞出“火花”，給家庭以團圓的希望。蘭明秀便是借助DNA數據庫復得愛子的。

平臺背后的公安部打拐辦成立于2007年。成立八年來，共抓獲五萬多犯罪嫌疑人，其主任陳士渠曾積極支持幾年前的“微博打拐”等活動，是微博上知名度最高的警察。

據統計，中國每年的失蹤人口約800萬，失蹤兒童約20萬。北京大學人口研究所教授游允中認為：讓警方完全承擔起找人的任務是不現實的，民政部門、勞動部門，如救助站、勞動中介機構，和警方建立協調有效的聯動機制，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毋庸諱言，尋子的重擔更多地還要靠失孤者自己承擔。電影《失孤》里，劉德華飾演的父親尋子14年，幫四歲就被拐去修車的小伙曾帥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自己卻依舊在路上，孤獨尋找。而在眾多失孤者看來，尋子的過程，有沒有一個結果，對他們來說，都是有意義的，因為“希望尚在，安慰尚在”。

（摘自《廉政瞭望》2015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