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cused》 一部了不起的英劇

占蜜蜜

如果要總結出一個共同的主題，就像《黑鏡》的主題可以大致概括為“反科技烏托邦”的話，《Accused》的主題大概是“如何對待那些會傷害自己的真相”，這十個故事的主人公都選擇了誠實面對（有的是追索真相），不管最后被判為有罪或者無罪。

與其說《神探夏洛克》是一部英劇，不如說它是一部系列電影，只不過放在電視上播出罷了。還有《黑鏡》，也是如此，每集都像一部獨立的電影，用電視劇稱呼它實在勉為其難。英國人似乎不太在意“電視劇”應該是個什么樣子，《心理追兇》每集也有一個半小時。他們對電視這個被別國人民看做廉價娛樂工具的東西似乎頗有敬意，不肯用它來傳播垃圾，時常搞出一些驚世駭俗的似乎本該用更鄭重的媒介來承載的作品，比如這部《Accused》（我不太理解為什么中文翻譯成《殊途同歸》，其實直接按字面意思翻成《被告》就很到位），兩季十集看下來，就像在閱讀一部相當出色的短篇小說集。

《Accused》共十集，每集一個小時長度，十個獨立的故事，每個故事都從一個被告人走向法庭審判席開始，然后講述他或她是怎么到這兒來的，以及最后宣判他或她是否有罪。這十個人都是極其普通的人，屬于勞苦大眾階層，收入大都在水平線以下，生活本來就有些勉強，總要掙扎，卻又迎頭碰上避不開的災難。這些難題基本是針對是與非、善與惡的，是選擇隱瞞真相還是面對懲罰，常常是牽扯到人命的抉擇，諸如此類，都是挺沉重的討論，或者從悲劇開始，或者以悲劇結束，一點調味的喜劇都很少放進去。

不過，這些故事并不像某些歐洲藝術電影或者某些中國文藝電影那樣，為了糾結而拼命塑造糾結的人物，為了深刻而刻意編造些悲慘的劇情，它們顯得更平實更自然。像《偷自行車的人》，真實描摹出底層人們的生活和他們的情感，并不讓人覺得夸張或者過于戲劇化。因為故事捕捉到了很多生活中真實的細節，對情感的解析也非常細膩，作者站在人物的中心，由內而外漸漸推進，每一步都是扎實的，所以即使到了沖突異常激烈的情景中，仍然讓人覺得真實可信。這類筆觸細膩的現實主義風格的劇集比較少見，而尤顯珍貴，比如美劇《婚外情》。

這部劇集啟用的演員都是演技派，大多是英國影視作品中的熟臉。觀眾最熟悉的大概是肖恩賓，他以出演的角色基本沒有活到過結尾而聞名（《權力的游戲》等），然而在這部劇集里他居然沒有死掉。還有最著名的動作捕捉演員安迪·瑟金斯（《指環王》、《猩球崛起》），大家對他的真實面孔其實是比較陌生的，沒想到他沒有CGI合成的臉居然也能做出精彩的表演。

在肖恩賓主演的故事中，他大為出人意料地扮演了一個異裝癖。肖恩賓的模樣，大家都知道，基本上屬于沒有絲毫女性特征的，在男人中也是個糙漢，他戴上金色假發和碩大假胸的樣子，慘不忍睹。而那個和他偷情的已婚男，也矮胖笨拙，放到霍比特人中也屬于難看的。然而，我猜這是主創有意為之的，那些細膩的需要觀眾自己去體會的東西，在故事畫面之外。在觀看時，我時常覺得是在讀一部小說，而小說中會有這樣的描述：“當他第一次看到這個完全不像女人的怪物時，卻產生了莫名的親近感。假發、眼影、口紅和顯然過量的粉底都遮蓋不住他獅子般的面相，下巴寬大，一張闊口，站起來接近一米九，顯然他自己也明白，沒人會把他誤認做女人。這是個非常失敗的異裝癖，丑陋、坦白，而且勇敢。正是因為這樣，這個矮小的胖乎乎的男人覺得自己的機會來了。這是個他敢于接近的目標，是個他第一次不需要仰視的目標。”這是好作品能給觀眾的故事之外的東西，主創們通過選擇兩個不尋常的演員完成了深層的留白。

肖恩賓在劇集中的表演，為他贏得了幾個含金量很高的表演獎。說實話，他演得著實不錯。白天是一個講授詩歌的教授，晚上是個盛裝出行的異裝癖，這個完全不適合他的人物，居然被他演得相當可信。這一集也是這部劇集中最受好評的一集，它大概可以作為這部戲的一個代表，讓人看出這些非常態的人物是怎么在一個非常態的故事里，仍能表現出真實細膩令人感動的情感的。當然，十個故事并非個個這么出色，但是整體水平仍遠在水平線之上。

我看到一個說法，說這部劇集是英國版的《十誡》，我對照了一下《十誡》，感覺不怎么對得上，隨手拿出一個故事，就包含了《十誡》里的好幾條，“不要做假見證”大概在每一集里都有體現。如果要總結出一個共同的主題，就像《黑鏡》的主題可以大致概括為“反科技烏托邦”的話，《Accused》的主題大概是“如何對待那些會傷害自己的真相”，這十個故事的主人公都選擇了誠實面對（有的是追索真相），不管最后被判為有罪或者無罪。說實話，我覺得這十個故事比基耶斯洛夫斯基的《十誡》要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