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辭記

戚馨予

從未如此，一曲小調，婉轉一世。

第一次聽聞，錚錚入耳，凄涼如水，濃郁的情感絲縷的糾纏，那些歡喜和悲哀，在那個男子的紙上停頓又蔓延，密密麻麻的相思。

相遇相知，相離相別。最后的最后，雙影各成分。

從未有哪首曲子，給我這樣的震撼，扣在心間的曲調里，微雨最是纏綿。

春日清明，慘淡黃昏。雨碎河岸，露懸草尖。黛色的遠山靜默地綿延，蒙蒙中又些許蒼茫。湖心一座蘭亭，青磚黛瓦，苔痕斑駁。一葉舴舟就這樣緩緩劃進，在這潑墨渲染的長卷里平添工筆的曼妙玲瓏。

無數次幻想他的面容，奈何除了他青絲飛揚的背影，竟再勾勒不出眉眼的模樣。曲調越發的悠揚卻含著一絲難耐的悲涼。那些往事就像紛繁的水草，糾纏，糾纏。我看見，他研墨執筆，欲寫還頓。是想起了當年，“笑問鴛鴦二字怎生書”的溫存了么？

時光最是無情，永不能見，又，永不相忘。在歲月的面前，我們都如螻蟻。當一個人離去，所有的回憶都將被沉淀成一杯醇釀，留給相約的那個人時時沉醉，舍不了，飲不盡，直到他也離去，灑向埋葬的一抔黃土，沉寂萬年。

終究還是落筆，一點一橫，分外深情。縱然再無人在身邊嬌俏地指著“雙”字說各立兩廂。琴聲緩緩，清越又茫茫，就像西風，在雕窗外肆掠，嗚嗚作響，似人微噎，最擾離人枕。墨色重云集于窗外，睡夢中驚惶，卻難以起身，不甘，不愿，夢里才能再見她笑靨如花。還貪夢中歡。

浮生從來如此，見過再多離愁，趟過萬千凡塵，總有人能讓你一眼萬年，甘愿醉笑陪公三萬場，不訴離殤。她未離去之時，宇宙洪荒只剩一個她，想著她，眼角心里都是歡喜，再不見旁物，再看不見自己；如有一日她離去，宇宙洪荒也找不到一個她，曾笑萬場離分，最后一樽卻醉，盼在夢里能得相見。

驚夢起身，紅燭剪影。挑一段燈芯，花蕊灼灼。似那年春桃，碩碩其果。一紙信箋，鉛華盡落，寥寥數筆，勾勒，舊時模樣。夜色漸深，聲聲寒砧，漸遠漸近若無還有，就像當年，在潺潺云光下伴她搗衣，不言不語，她眉目如畫，情愫流轉。但如今，余光如舊，積水空明，庭間卻再也無人。

思念最是纏人，每一次的喃喃細語，溫柔暖軟。月明相思紅豆蔻，積年的話都成傷，分別以后，往事越是溫柔，字句越是如刀如刺，點點成砂。

這一曲小調，唱盡他的一生，從婉轉到急促，從溫雅到悲涼，最后無盡的心字化成灰。從未想過，無意中聽到的歌，寫盡浮生如夢。他盡此一生，落落空塵，是否會在某一日，楚樓小館，聽得曼妙琴音，再唱這一闕浮生辭？故事里的人，聽人唱自己的故事。

或有一日，我也從他身旁而過，終于看見他的模樣。漫漫時光，他已化作她，口中清唱：

疏雨未歇蕩漪痕。舴舟緩，風露沉。春風尚軟寒流云。木葉瑟瑟，香花灼灼，總擾離人枕。

被酒潑茶賭書困，佚文續罷寄無人。撫釵欲寫鴛鴦字，醉笑難書，一抔溫存，雙影各成分。

作者系吉林大學植物科學學院園藝專業2014級學生

（責任編輯 薛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