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提拔就落馬”官員樣本觀察

褚朝新 龍在宇 羅婷

2014年10月24日，河南省人民檢察院發布消息，洛陽市委常委、秘書長譚建忠因涉嫌受賄罪，被河南省人民檢察院立案偵查。

譚建忠是在2014年3月初才由洛陽副市長調任市委常委、市委秘書長的?！叭氤！?個月，譚建忠就落馬了。2014年5月20日，中紀委監察部官方網站上發布消息，譚建忠涉嫌嚴重違法違紀接受組織調查。

18人提拔半年內落馬

據統計，2013年初至2014年末約兩年時間里，至少有18名副廳級以上官員在提拔后任職半年內落馬。

這18名官員中，有5人提拔僅6個月就落馬，有3人提拔僅5個月就落馬，另有3人提拔僅4個月就落馬，有2人提拔僅3個月就落馬，有1人提拔僅2個月就落馬。此外，有3人提拔不足1個月就落馬了。還有1名官員在擬提拔公示時被停止考察。

18名落馬官員的一個共同特征是，都屬典型的"帶病提拔"。

在更大面積的觀察樣本中，“帶病提拔”問題同樣突出。在中央巡視組自2013年以來的兩輪巡視中，“帶病提拔”成為巡視情況通報中的高頻詞，這意味著“帶病提拔”在各地仍有相當普遍性。

為何能被“帶病提拔”？

洛陽多名干部告訴記者，譚建忠善于搞開發的特點正好迎合“提升洛陽副中心城市地位”的口號，他因此得到了洛陽有關領導的器重。而民間卻是另一種評價，譚建忠因大搞開發，被提拔前就被舉報與房地產商有利益輸送，但譚建忠在舉報聲和民間意見中順利升遷。

“現在一些重要官員的提拔，有的是上級主要領導的個人喜好。領導看上哪個人，就算是群眾和黨員干部有意見，也會提拔?！眹倚姓W院教授汪玉凱說。

湖南省紀委預防腐敗室副主任陸群介紹，在現行用人體制下，影響官員提拔的因素較多，“用人風氣好的地方，個人綜合素質、工作業績、同事評價比較重要;風氣不好的地方，關系比較重要?！?/p>

四川省一名縣級組織部長介紹說，影響官員提拔的因素，最關鍵的是書記覺得此人是否有用，而判斷一個官員是否有用，又極富個人色彩。

海南省委原常委、副省長譚力在四川任職時，有兩次提拔了當面頂撞他的人?！八麨楹芜@么做，是因為他工作太霸道，外面議論很多。他提拔這些人既是為了工作，也是想告訴外界，他不是一個聽不得批評意見的人。”這位組織部長說。

有些“病官”善于偽裝，也是導致被“帶病提拔”的重要原因。河南省漯河市原市長呂清海當初眾望所歸全票當選市長。就職當天，呂清海在大會上承諾，將在任期內通過廉潔行政、清白做人，打造廉潔、勤政、務實、高效的服務型政府。但誰也沒有料到，48天后，“眾望所歸”“全票當選”的呂清海就被河南省紀委“雙規”。

“一把手”是“總開關”

官員提拔的具體程序一般是怎樣的？西部某省一名組織部長介紹，“發現有空缺崗位后，一般是組織部門提出要調干部填補”。

“比較強勢的書記會直接跟組織部長打招呼，說覺得誰合適。最怕那些心里有合適人選卻又不說的書記，這時就要揣摩書記的意圖”。

這位組織部長介紹，“當組織部決定提拔一個干部時，都會正式發函給紀委，詢問該人的廉政情況”。湖北一名地級市紀委書記說，接到組織部的函后，紀委一般會向案件室和信訪室了解，是否有涉及該官員的舉報或信訪線索。若沒有，一般兩三天回函組織部，表明紀委“沒有發現該干部有違法違紀的線索”。如果有關于該官員的舉報，就要進行調查，該官員暫時不能提拔。

“只要紀委回函說有問題，組織部絕不敢壓下。要么直接換人，要么把結果報常委會，由書記定奪。”這位組織部長說。

那為什么一些“病官”在提拔前沒被紀委發現呢？上述紀委書記解釋，大多數“帶病提拔”的官員在組織部門詢問紀委時，紀委沒掌握他的問題，也沒接到舉報線索。

陸群介紹：“紀委主要是看當事干部是否有群眾舉報，對沒有群眾舉報的官員，哪怕問題再多，紀委也沒辦法把關?！?/p>

在官員的提拔過程中，盡管組織部門和紀委都扮演著把關者角色，但“總開關”其實是“一把手”。有時“一把手”會說：絕不能搞“帶病提拔”，但也不能讓那些沖在第一線、敢于觸碰尖銳矛盾的干部吃虧。有時“一把手”態度更明確，“看一個人要看主流，不能看枝節”。這些說法隱含的意思，下面的人不可能聽不懂。

在陸群看來，過去黨委“一把手”在對干部提拔使用上掌握主導權，現在隨著用人中民主推薦比重的增加，這一格局有所變化，但短期內變化不大。

“提拔前公示不夠徹底”

中央黨校出版社社長兼總編輯田國良曾提出，要嚴防“帶病提拔”干部，應該嚴格實行任前任后審查、審計制度。

長期在省級紀委工作的陸群認為，“帶病提拔”的主要原因在于權責不對等，“你提名推薦干部和提拔干部，是施惠于人，出問題不承擔責任，所以無所顧忌”，應建立干部推薦、考察失誤、失職行為追究制度，對推薦“帶病”干部的人，對因考察失職而導致“帶病”干部被提拔重用的人，一經發現，嚴格追究推薦者和考察者責任。

汪玉凱贊同陸群的建議，“目前選人用人的權力都掌握在少數權力很大的人手中。要嚴格用人責任追究制，用人用錯要承擔責任。如果沒有倒查機制的話，‘帶病提拔問題很難解決”。不過他對此并不樂觀，“到目前為止，我都沒發現有被追責的”。

“許多人事任命分明是書記的意圖，但呈現出來的又是組織意圖，是常委會集體研究決定的。最后集體負責，就意味著無人負責?！彼拇晨h級組織部長解釋，“一把手”可以通過自身影響力，讓他的個人決策表面上完全符合組織程序，把責任倒查制度架空。

在分析“帶病提拔”的原因時，中央黨校原教授林喆認為，提拔官員的公示環節存在問題：“除了要公示誰提拔到什么職位，還必須點出他的背景，包括家庭背景、推薦人、同他競爭的又有誰、提拔他的理由、過去有什么業績等等。但這些我們都做不到，包括在做民意測試時，最后得票情況都不公布，這都是致命缺陷?！?/p>

“治理‘帶病提拔的問題，不是說沒辦法。辦法有，就看我們敢不敢用。”汪玉凱說。

（摘自《華聲》2015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