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淚，墨書幾行味

沈善書

苧蘿山里深藏美玉。有女西施，幽雅清新。

她是撩撥塵埃的秀麗女子，眉目嫣然，幽姿清絕，舉手投足間芳華盡顯。只見她于溪邊浣紗，柔美的芳姿倒映在清冽的水波中。清風習習，素衣下的鎖骨清晰可見。她如平常一樣，搗衣打水，清掃煮飯。而其他女子見了她亦要學她婀娜的蓮步，或心痛時蹙眉捂胸的樣子。

她本名施夷光，農家浣紗女，生于兵荒馬亂、群雄逐鹿的春秋戰國。西施生來便是絕美，淡雅清素，驚美了韶華，紛繁的歲月都無法將她的美湮沒。她降至人間，不為榮光，只為尋情。可奈何人情薄如紙，世事如下棋。她無法掌控命運，只因她是女子，生于古時。

他叫范蠡，是溫潤如玉的謙和君子，亦是忠心耿耿的越國重臣。越王勾踐臥薪嘗膽期間，范蠡以其膽識與謀略獻美人計幫助越王滅吳。但范蠡不知那美人將與他糾葛一生。

范蠡受越王之命跋山涉水，前來選美人進獻給吳王夫差。西施在這凡塵中，遇見了雄姿英發的范蠡。有些人在這一生之中相遇時，也只是為了續前世欠下的宿緣。而在相愛的那一刻，卻不知是劫還是緣。

西施是世間脫穎而出的素靜女子，自然且清淡。不過在進宮前，仍要學習宮中禮儀。于是，范蠡又用了三年時間來教西施宮中的諸多規矩，讓她能歌善舞，天下無雙。

進獻之前，范蠡要把西施這塊深閨里的美玉打造得更加潔白無瑕。只是這段只有兩人相處的歡樂是杯中光景，一口飲下就沒了。

慢慢地，有種隱忍的念頭在西施心中滋生。她知道，與范蠡相處的三年時光里，她不僅懂得了禮儀教條，也懂得了小女子心中可遇而不可求的愛情。她只是單純地希望能與范蠡好好地愛一回，與他廝守朝朝暮暮，哪怕只是短暫的溫存。可他為臣，她是待獻的美人，縱使心中惦念彼此，無法相愛終是遺憾。這番情深幽婉，終究還是需要以沉寂來句讀，最后賦以情深不壽的哀名。

入宮后，當夫差第一次看見如出水芙蓉般的稀世美人時，驚呆了。她長發披肩，略施淡妝，是宮中女子所不能及的秀美。往后的日子里，西施用傾城容顏與輕妙的“響屐舞”俘獲了夫差的心，讓夫差神魂顛倒，日日笙歌，沉湎酒色，殊不知亡國之禍正步步緊逼。

西施太美，夫差給她最溫柔的寵溺，愛她，疼她，護她。可西施心中早已住了范蠡。只因她信命，相信所謂的一見鐘情。在古時男權社會里，哪個女人不聽天由命？只怨她面對命運無可奈何。

西施按計劃魅惑夫差，每日與他如膠似漆。這人世太蒼白太涼薄，讓西施一個弱女子肩負著復越滅吳的重任，她又如何能擔當得了。

從前，她只是個小女子，需要愛情來實現稚嫩光陰里所期冀的海誓山盟，繾綣溫存，而現在卻被委以重任。

她一生顛沛，光陰潦草，與范蠡的情分，也像蜉蝣于露水之上，朝生暮死。只怪她命薄緣慳，美人的一聲哀嘆，便是三五載流年。

轉動光陰的經綸，她只為修得與范蠡來世的相見。此時的她不是世人口中的美人，只是渴望得到愛情的平凡女子。是凡人，亦是俗人。她不想背負復國的使命，她想要的只是能與范蠡在紅塵中愛一場，緣起時轟轟烈烈，緣滅時好聚好散。

只是與夫差在一起的時間里，她并不貪戀那如鏡花水月般的煙霞幻影。她生了思念的病，需要范蠡這味藥來解。但她哪知愛是幻滅，十分廉價。

夫差真心實意地待西施好，西施卻只能辜負。終于，西施完成了復國使命。

公元前473年，勾踐領軍大舉攻破吳國，夫差已如枯木搖搖欲墜，最終自縊身亡。勾踐最終洗去會稽之辱，重新振興越國。而西施的一生也將清寂落幕。

如是，戲已演完，他們的歲月不需要已是明日黃花的西施來點綴了。關于西施最后的結局，坊間流傳版本諸多，有說她蹈海自盡，也有說她死于戰亂，莫衷一是。

但你我只需知她是美人，是世間獨一無二的韶秀女子。寫她時，無須華美藻麗的詞語來鋪陳，清淡勾勒便瀲滟歲月。

而我也寧愿相信《越絕書》中說“西施亡吳國后，復歸范蠡，同泛五湖而去”這美好的結局。

世上的美人花，多在泱泱歲月中凋零成一段凄美年華。惹人嘆一句，窈窕美人，命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