歙硯雕刻裝飾的文化意蘊探析

摘 要：作為我國優秀傳統手工藝的歙硯，具有鮮明的地域特色，歙硯的雕刻裝飾不僅手法多樣、造型獨特，具有很強的藝術價值，此外，制硯藝人與歙硯使用者的思想觀念、審美情趣、文化意識和理想追求也隱含在了這些雕刻圖案或者文字中，傳達并表現著當時一定的社會文化和精神觀念。

關鍵詞：歙硯； 裝飾； 硯雕； 文化意蘊

一、歙硯的裝飾

（一）歙硯的造型樣式

歙硯是制硯藝人采用自然龍尾石材雕刻而成，是集實用性和藝術性于一體的文房器物。在古代，硯臺是文房中不可或缺的書寫物品，隨著時代的發展，歷代文人雅士、達官顯貴對與自身生活息息相關的一些物品上的要求也越來越高，因此，硯臺的種類等級、造型樣式、制作工藝、紋樣雕刻等也隨之呈現出多樣化。據《歙硯譜》記載，唐朝開元年間，婺源有個姓葉的獵人，追捕獵物到婺源長城里，見疊石瑩潔，于是帶回去并刊刻成了硯臺。其后人發現這方硯石的石質溫潤超過了端石，然后把它當作禮物贈給了當時的縣令，歙硯開始名聞天下。唐朝末年又經過李煜父子的大力推崇，歙硯便名聲大噪。經過歷朝歷代的發展，歙硯制硯藝人對歙硯的制作工藝也越來越重視和講究。制硯藝人根據硯石自身的特點，因材施藝、別具匠心，著力抒發自然之美，突出硯石的天然石質之美。除此之外，制硯藝人不但要做到根據原始的歙硯硯石材質做到因材賦形，還要隨類賦彩，將硯石的顏色、紋樣、質地和雕刻意象巧妙結合，這樣才可以創造出自然天成、妙在傳神的上乘硯臺，同時巧妙利用也顯瑜掩瑕， 甚至變廢為寶，營造出不同的意境，給人一種強烈的雕刻藝術之感染力。一件真正高雅的硯作是能夠通過藝術加工創造出生動逼真、富有情趣，靜中有動、動中有靜的藝術效果的，表現作品要有書卷氣，構圖、創意、著刀不落俗套，作品本身彰顯的就是硯雕藝人的豐富的文化底蘊。歙縣博物館收藏的一件明代時期的鵝形歙硯，硯整體呈橢圓形，硯面為一只呈現盤臥姿態的睡鵝，鵝的頸部被雕刻成卷曲狀巧妙地與硯臺的水池相融合。整方硯石造型古樸渾厚、簡潔大方，雕刻渾然天成，意趣盎然。又如唐代出土的一方抄手硯，此方歙硯硯面為天然的細直眉紋，整體造型呈現出前低后高的勢態，與硯池形成了一定的坡度，背部為插手樣式。該硯石細致溫潤，造型簡單大方，是早期歙硯雕刻中的精品。

（二）歙硯的裝飾題材

徽文化與歙硯雕刻可以說從這門工藝誕生之日起就是緊緊相聯系在一起的。在徽文化的熏陶與影響下，制硯藝人創作的主題和形式，想要表達的心境和理想，所追求的審美和意趣，體現出的典型和格調，題材之豐富、工藝之精湛構思之巧妙、造型之獨特，使歙硯最終成為享譽中外的四大名硯之一。

歙硯的設計題材很多都是以傳統題材內容為主，這些題材很多都體現出的是一種喜慶吉祥、美滿幸福的民俗心理，例如“三羊開泰”、“龍鳳呈祥”、“喜上梅梢”、“瑞氣呈祥”等。歙硯以其獨特的石質紋理在四大名硯中獨樹一幟，其本身的紋理之美也是無不令人感嘆造物之神奇。所以，制硯藝人在設計雕刻的過程中，充分的利用歙硯其天然的石料形狀和石質紋理，因材施藝。根據雕刻題材內容的不同，歙硯雕刻大致可分為以下幾個方面： 首先是仿古題材，如圭式、古錢幣式、竹簡式、花瓶式、琴式、日月式、抄手式等，此類題材制成的硯多給人一種淳樸古拙、典雅大方的感覺；古詩詞題材，即在古代的詩詞作品中恰當地選擇一些富有詩情畫意的場景或畫面結合歙硯的獨特的質地紋理來表現意境，如“獨釣寒江雪”、“微雨燕雙飛”、“墻角數枝梅”等都是此類題材的代表作；畫意題材，此類雕刻作品取材范圍則要廣泛的多，無論是日常生活中的普通情景還是自然界中的氣候景象，都可以成為歙硯雕刻的題材，如“秋山訪友”、“坐看云起時”、“山間夜月”、“海天旭日”等；名人典故題材，這是以眾所周知的傳說、故事為內容進行雕刻，如“文姬歸漢”、“東坡赤壁懷古”、“太白賜浴華清池”等；？而神話題材則多取自中國古代神話故事雕琢成硯，如“夸父逐日”、“嫦娥奔月”、“天女散花”等。此外，也有許多以當地獨有的風土人情或佛教人物事跡、故事等宣揚佛教教義為目的的雕刻題材。總體而言，傳統的設計題材運用較為廣泛，主要追求一種吉祥寓意，凸顯出獨特的意境美。

二、歙硯雕刻圖案的文化意蘊

（一）體現求吉納祥的民俗心理

中國裝飾圖案與西方裝飾觀念的最大區別就是中國的裝飾圖案中隱喻了豐富的祈福納吉的內涵，透過這些寓意美好的圖案紋飾，以求使用者能迎接順勢接納福分和吉祥。東漢時期的學者許慎在其文字學著作《說文解字》中曾說：“吉，善也；祥，福也。”從古至今，那些寓意吉祥、如意、美滿，各種象征吉祥的符號和圖案幾乎出現在人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中國許多傳統的吉祥圖案都符合“圖必有意，意必吉祥”的原則。而歙硯的裝飾中那些寓意求吉納祥、喜慶祥和的雕刻圖案，也是使用者希望自己事業能夠功成名就、家人平安健康的美好心愿在歙硯雕刻中的深刻反映。例如歙硯雕刻中“龍鳳呈祥”、“四季平安”、“一團和氣”、“喜上梅梢”、“天官賜福”等圖案，就展現了人們對美好幸福生活的向往。又如安徽博物院收藏的明代“橢圓形如意歙硯”等圖案也寄寓了人們希望自己以及家人在生活中能夠順心如意的美好愿望。因此，在歙硯的雕刻中也有許多烏龜、仙鶴、桃子、仙鹿等，代表長壽以及象征富貴、平安的“四季平安”、“花開富貴”、“玉堂富貴”、“金玉滿堂”等圖案紋樣。

歙硯雕刻中的這些裝飾圖案，不僅生動地表現出了其事物本身特質所體現出的深刻含義和精神品質，對于使用者來說，則更多的是借助這種方式傳達了自身對吉祥美滿的現實生活的憧憬之情，蘊含了深刻的社會文化內涵。

（二）表露文人墨客的情趣志向

硯臺是中國古代文人日常使用的書寫工具之一。書法、繪畫創作都離不開硯。又由于墨就放置在案頭，日常所見，所以文人對它的形制、圖案也有一定的要求，硯雕師們也根據文人的賞玩需要，投其所好，開發出了各種各樣的形制和雕刻裝飾的硯臺。所以，歙硯雕刻裝飾的圖案造型的創作設計、物象之間的相互關聯、整體營造出的美妙意境，無一不與文人自身所富有的學識審美、閑情逸趣有關。因此古代的文人雅士、書畫名家、達官顯貴等等，他們將自己的審美情趣、生活感悟、抱負追求等思想意識寄托于與自己朝夕相伴的硯石中，以此或感嘆人生、或抒情達意、或借物言志。在崇儒重教的徽州地區，宋元以降，程朱理學的廣泛傳播，尤其在明清兩朝，與傳統的官方學院相適應的，徽州地區相繼出現了一系列私學，這里書院林立、學風昌盛，在這種濃厚的學術風氣的熏陶下，徽州地區賢才輩出，這對于徽州的教育和文化產生了重大的影響。因此，徽州地區的文人雅士對自己的生活質量、審美品味也便有著更高層次的要求，這在他們的文房工具的使用上同樣得到了深刻的體現。如現收藏于安徽歙硯博物館的一款宋代“鰲魚形制歙硯”（圖一），整方硯臺被琢成鰲魚形，線條流暢，石質溫潤，形態生動，堂內眉紋清晰。底面兩足厚重敦實，雕琢極為精致，為宋代歙硯難得的上乘佳品。古時就有“獨占鰲頭”之說，鰲頭在古代則是指鰲魚形的浮雕，一般雕刻于皇家宮殿門前的臺階上，在古代的科舉制度中，取得頭名的狀元即是在此站立迎榜，而皇帝則在此宮殿前召見這一屆科考的前三甲，而狀元就跪在鰲魚浮雕的前面等待面圣。因此在科舉時代其便是意味著科舉考試中了狀元，而現在則泛指占首位或者第一名。而此方歙硯被雕刻成鰲魚形，則暗含了此方硯臺的使用者希望自己能夠金榜題名、步步高升的美好愿望。又如明代的一方“蟬形鳳尾銀星歙硯”（圖二），這方歙硯整體被雕刻為蟬形，硯堂寬闊，幾條長眉紋似鳳尾，硯池較深。石質溫潤細膩，硯石自身帶有銀星紋，形制簡潔大方，硯臺外形線條圓潤流暢，極富有質感，是難得的歙硯佳品。在古人的眼中，蟬是具有靈性并且很神圣的動物，象征著通靈、清高。此外，蟬性高潔，入土重生，蛻變新生，它的外觀和特性都滿足了古人追求永生、新生的樸素愿望。從漢代開始，人們都以蟬的羽化來喻之重生。若是身上佩戴有蟬的掛飾物件，則表示其人清高、高潔、潔身自好、不與他人同流合污。后來，人們還賦予了蟬更多美好的寓意，比如：腰間佩蟬，則意為“腰纏萬貫”；胸前掛著蟬，則是“一鳴驚人”；伏在一片樹葉上的蟬，被喻為“金枝玉葉”。由此可以看出，將硯臺制作成蟬形除了自鳴高潔之外，亦有自我激勵之意。

（三）展現多姿多彩的風土民情

歙硯雕刻的裝飾圖案中也有很多以當地的風土民情、民眾生活、風景名勝為設計題材的。這類的雕刻題材則往追求一種雅致寧靜、淳樸自然的意境。同時，也非常注重自然情趣的表達、山水靈氣的顯現，給人清新、典雅的審美感受。在自然環境方面，由于徽地多山，“天目之巔”僅及“黃山之趾”，境內江河自四境奔騰外注如懸布之勢，“水之東入浙江者三百六十灘，水之西入鄱陽者亦三百六十灘。”人嘆“三百六十灘，新安在天上。”古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獨特的自然地理環境和極為豐富的資源，孕育了徽州眾多歷史文化名人，同時也為徽州硯雕提供了豐富的題材內容。在各種各樣的歙硯雕刻中，不乏許多反映徽州當地民俗風情、民生百態以及精神面貌的裝飾圖案。以“黃山”題材為雕刻內容的裝飾更是數不勝數。此外也有許多江南水鄉風貌的圖案經常出現，以淺浮雕為主要雕刻手法，圖案雕刻一只小船飄蕩于江中，船中人或站或坐，或面朝水面，遠處則刻有幾座山峰和幾株松樹作為背景。徽州民居、徽州婦女等反應徽州人民生活的物象在歙硯雕刻中亦有獲得表現。歙硯中的這些表現內容除了反映出當地的風俗民情等內容之外，亦表現出了徽州人對自己家鄉的熱愛及眷戀之情。

結語

歙硯是集實用性、觀賞性和收藏性三者于一體的“藝術品”。作為徽州傳統工藝的代表，歙硯中千姿百態的雕刻裝飾圖案，不僅是徽州文化的多元性、地域性與時代性的側面反映，更是徽州民眾的審美思想、文化態度、時代觀念的物化展示。因此，歙硯也就不僅僅是文人雅士書房中的使用物品，其實用功能背后所暗含的深刻的精神內涵、思想意識以及社會文化都是值得我們去關注的。

注釋

[1]叔戊.吉祥圖案[M].合肥.黃山書社，2014年版，第3頁

作者簡介：

岳金鳳，女，河南濮陽人，安徽大學藝術學院美術史論專業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