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之命（外一章）

藍格子

花落和人亡，常常陷于兩不知的悖論之中。

你以為，一條游魚，天性涼薄。于是，拿出彎鉤，拿出耐心，坐守池塘。

遲暮。落花跌入水中，撞碎你的倒影。

手抬竿起。第一次，它這么接近你。這一瞬，鱗片反射的陽光刺疼了你。你驚訝，魚尾甩下的水，竟然清涼如月。

死亡的姿態是飛翔，弧線優美。

當預設的結局轟然倒塌，舉目相望，已是惘然。

你的手的溫度，在一條魚的體內穿過，掏走一切心肝。

它的血，它的腥味，它的身體的余溫，在你掌心，匯聚一處。你不知所措，你哭，但眼淚，如何能喚醒一條死去的魚？

那魚餌，是你親手制成，那竹簍，是你親手所編，還有什么可怨的呢？

最多，在吃的時候，魚刺入喉，再多掙扎一會兒。你也會取出魚骨，如同取走它的性命。

藍色煙霧從你口中緩緩吐出，一切，便結束了。

唯一的漏洞被說破。愛情，不過是一場你情我愿的殺戮。

然而，對于這樣結局，你我，心知肚明。

病，或植物

病愈。或者，它只是開始變換另一種方式，深居體內。

我的病歷，越來越厚。但我知道，自己的病，絕非良醫能治。

這些天，我養的植物和我一起病著。

每一個沉靜夜晚，月光如霜雪，灑落一地。

飲下一杯事先調好的夜色，蜷縮在夢的最底層，借助一些帶有適宜溫度的詞語取暖。

想象著，某年某月某日，和某人，立于橋邊，聽雨滴在傘面上歡快跳動，發出悅耳的聲音。

現實，總是喜歡在朝著夢的反方向生長。

光線之下，不是沒有黑，只是大部分黑，都隱匿在光線之下。

想要看清周圍的世界，就有必要將內心的燭火全部熄滅。

事實上，我的植物，比我更貪戀黑夜。

看見我疼，它也將自己的背面打開。那些來時的路，葉脈清晰。

現在，我必須小心地把內心的潮濕藏好。然后，在它的葉子下，再坐上一小會兒。

但一看見窗外飄搖著的黃葉，我就忍不住流出眼淚。

你要知道，那遠比我的病，更讓人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