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下的哥哥來我家

宿希惠

聽說哥哥要從老家來城里住幾天，陸騰心里很不高興。

七歲那年，一場大火席卷了老家的房屋，全家只剩下了陸騰和哥哥兩個人活下來。正在孤立無助時，二叔從遠方的城市里來了。那時的二叔只身一人在外地打工，窮得連媳婦都娶不上，根本沒有能力撫養兩個孩子，最后思忖再三，決定帶走一個，猶豫再三，他選擇了陸騰。

第二天，哥哥哭著把陸騰和二叔送到村口，陸騰也哭了，他不敢回頭，生怕二叔會改變主意。

哥哥在老家留了下來，左鄰右舍拉扯著長大，成了一個地道的農民。陸騰在二叔那里成長，考上了重點大學，畢業后進了一家外資企業，又買了新房娶妻生子，成了大城市的白領。二叔為拉扯陸騰成人，一輩子沒結婚，前幾年又得了慢性病，陸騰把二叔接到自己家，當親生父親一樣孝順。

哥哥說來就來了，住進了陸騰家里，陸騰心里立刻擰起了疙瘩。原來，二叔從前住的那間老房子，此刻正是開發商眼熱的地帶。如果留著，可以換一套嶄新的大房子；如果賣掉，可以得到一大筆錢，哥哥一定是為這事來了。陸騰決定跟哥哥好好談談。

還沒等陸騰開口，哥哥先說話了：“弟，二叔這回讓我來的，說要分給我一套房子。”陸騰的表情立刻繃緊了。可哥哥沒有覺察，繼續說：“其實我心里根本沒想要那套房子，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住在你家里，明天我就回村里去。”

陸騰一聽，心里一陣驚喜，他立刻從抽屜里取出準備好的厚厚一迭鈔票，遞給哥哥，說：“這是一萬塊錢，你先拿回家去用，等花完了，我再給哥送去。”沒想到哥哥又把鈔票推了回來。

“怎么，你嫌少？我掙錢也不容易，就算你想多要，我也得賺夠了慢慢給你呀。”陸騰柔聲地商量道。

“弟，我不是嫌少，我是怪你把我當外人。”哥哥說。

“把你當外人？”陸騰不高興了，“我知道你這次來是想分拆遷費來，我明確告訴你，這錢沒你的份。”

哥哥驚訝地瞪大了眼，滿是皺紋的臉一片驚愕，嘴唇不停顫動著。

二叔在里屋聽到兩個人的爭吵聲，走了出來，用哆嗦的手指著陸騰罵著：“你簡直是個混蛋，你怎么能這樣說你哥，他這些年在農村老家受了多少苦，一次都沒找過咱們，你不覺得理虧嗎？”

“他就該這么個苦命，跟我沒關系。”陸騰倔強地說。

“苦命？”二叔氣得渾身顫抖，“實話告訴你，當年我根本沒想把你帶出來，是你哥覺得你年幼身子弱，吃不了苦，一再求我，我才把你帶走的。這些年，我一直想把你哥哥從農村接來，可他死活不肯，怕連累你，”二叔停了一會，氣憤地繼續說：“告訴你，那套房子應該就屬于他，你連想都別想。”

陸騰一聽，不干了，也喊道：“我是你的養子，那套房子，我有繼承權。”

二叔氣得渾身顫栗不停，他吼道：“他是我親侄子，跟我有血緣關系，你跟我沒有血緣關系，只有他有資格繼承。”

陸騰一聽這話，驚訝地愣在那里。

“我，我跟你沒有……”

“你是我哥從村西頭的河灘上撿來的。這些本不應該告訴你，可你……”二叔聲音顫抖著說。

房間里死一般的安靜，陸騰眼前陣陣發黑，不知所措。

所有人都漸漸平靜下來后，哥哥掏出一個布包擺到桌上，說：“弟，這是我這些年在老家種地攢的兩萬塊錢，給二叔留下吧，以后二叔全靠你養老了。”

陸騰張大嘴，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陸騰還是沒能挽留住哥哥，他送哥哥上了長途汽車，哥哥在車里不停揮手，陸騰淚流滿面。他知道坐在車里的人，應該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