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師虛懷天地寬
——田原先生一副對聯的故事

●李金坤

（213016江蘇省常州市鐘樓區勤業五村190幢402室）

驚聞著名書畫家田原先生不幸逝世的噩耗，我的心不禁一震，悲從中來。當此際，十多年前的一件往事遂油然浮現于我的腦海，再一次引起我對田原先生的無比敬佩之情。

那是2001年的初春時節，我在江蘇大學圖書館查閱資料時，偶然發現一本裝幀大方得體的《鄉土》雜志，發現有一篇寫田原先生的文章，眼睛不禁為之一亮。因為我此前十分喜歡田原先生別具一格的書法作品，或剪貼，或臨摹，積累了不少。由于鐘情于田先生的書法，也就連帶喜歡與他有關的一切事類。其向往心情之熱烈程度，似乎不亞于現在眾多明星的粉絲們。這是一篇介紹田原先生如何自撰對聯巧拒閑聊之徒、索畫之人的故事，頗為有趣。自田先生出名后，各色人便如過江之鯽而魚貫登門，絡繹不絕。來者在攜禮，入座，寒暄，閑聊，贊美之后開口懇求主人賜以墨寶。如此這般，讓惜時如命、熱愛藝術的田先生十分尷尬，唏噓不已。萬般無奈之際，他便想到了用懸掛聯語這種“無言之言”的婉蓄方式，試圖來解決此一困擾已久的尷尬問題。于是，他即親自撰書一聯，寫道：

有書趕快讀；

無事莫閑談。

隨即懸掛客廳，十分醒目。后來，那些有事沒事上門閑聊、求賜墨寶的“不速之客”們，入室見聯，也就知趣而退了，著實起到了“拒聊”的效果。然而，此時卻有友人認為此聯雖好，但似“逐客令”而稍乏人情味矣，勸他不掛了。面對友人的善意，田先生則是淡淡一笑。而那幅聯語則照舊懸掛，為主人拒絕了閑聊，減少了麻煩，清靜了環境，從而使主人贏得了創作更多優秀書畫作品的寶貴時間，利己利世，功莫大焉。

看完這則故事，我深為田先生的巧妙智慧與敬業精神所感動。然而，一貫喜愛品嚼玩味文字之美的我，卻從田先生“有書趕快讀；無事莫閑談”這幅聯語中發現其用語詞性與對仗平仄有點問題。上聯“趕快”是單個的時間副詞（虛詞），那么，下聯與之對應的詞當然也應是單個的時間副詞，然而其對應位置的“莫閑”，則是兩個詞。前者“莫”，是否定副詞（虛詞）；后者“閑”，是形容詞（實詞）。上下聯之詞性顯然失對。原聯的對仗平仄為：仄平仄仄仄；平仄仄平平。因此，原聯的用詞與平仄皆有不妥之處。于是，我就將上聯“趕快”之“趕”字改為“應”字，保留“快”字，因為“快”字本身即含有“趕快”之意。“應”字之改，既解決了用詞的毛病，又做到了平仄的妥帖，而且，“應”字的語氣則較委婉從容，具有親切感、溫和性。這樣的一字之改，較之原聯，則詞語更準確，平仄更圓暢，語氣更婉然。為此，我專門寫了篇小文投寄《鄉土》雜志。

后《鄉土》編輯部來信說他們已將我此文的手寫稿寄給了田先生。大約十天之后，接到一個電話，電話聲音渾厚老成，富于磁性，他自報家門叫田原，他非常感謝我糾正了他聯語中的毛病，并連連夸獎我說“‘應’字改得極好”，還說“一字之改，點鐵成金，李先生真是我名副其實的‘一字師’啊”。我乃一介名不見經傳的書生，怎當得起書畫大師如此高度的贊美與厚愛之情，大有“折煞我也”之喟嘆。在田先生的高度認同與積極舉薦下，拙文很快就發表了。對于我而言，拙文最重要的意義在于字里行間深蘊著老一輩藝術大師謙遜包容的胸襟、不掩片善的美德與獎掖后昆之心。

一副聯語，故事感人！先生美德，永銘我心！